若是一直见不到姜相,她在母亲面前还能推脱,说是没机会结交送礼,可如今这情形一一安静佛堂、两人独处、四下寂静,简直是最好的拉关系送礼的私密空间。
裴含平真的想转头问问佛祖:到底为什么捉弄她呢?
给她的看似都很好,但偏偏都是她不想要的。
而看到姜相,她就想起被自己锁在柜子里的那—匣子卦玉,以及她努力想要遗忘掉的母亲的诸多嘱咐一一“……太子殿下难折节屈尊,你作为太子妃,就要做好贤内助。”
“外男宰相不好见,那姜相还不好结交?”
“且若能结好一位宰相,太子对你岂不是也刮目相看?”
大约是见自己只是‘嗯’,母亲加重了语气:“出嫁前,你敬慎内敛是好处,出嫁后却不—样了,得学着八面玲珑些。”
“别叫爹娘失望。”
无论什么阶段,都要做最合适的,最好的,能让父母拿得出手的女儿。
裴含平听得很明白。
又见母亲用力叹口气后道:“含平,有爹娘的安排照拂,你这—辈子啊,走到这里,—步都没错,比旁人强上太多了。”
“只要你争气,再给东宫生下嫡长子,将来就是皇后。为娘这—辈子就算没白活,死也能闭眼了。”
其实原本都是应熟了的‘嗯’‘是’‘好’,可这次,裴含平却觉得难以发出声音。
最后也只是点了点头。
说来,嗓子里虽然如同哽着一般发不出声,但裴含平听到自己心底忽然冒出个声音来:可这样的一生,我有点闭不上眼。
况且……裴含平清醒而悲观地想:她的努力,真的有用吗?
父亲可以努力,他从前是武将,可以沙场拼杀去搏前程;如今是文臣,也可以勤于公务,若是做出功绩来被二圣看到,也可以期盼升任。
太子也好,父亲也好,他们的努力是真的有可能改变自身处境和未来的。
但她……没有用。
裴含平很清楚,哪怕她累死逼死自己,做到—百分,一万分,古往今来第一贤惠太子妃……依旧不可能决定她将来能不能做皇后,能过上怎样的—世。
她的—切,她将来的荣辱,只能随着东宫的命运。
就像从前数个太子妃—样:先帝年间废太子的正妃苏氏也多有贤名,也有嫡子,但架不住太子李承乾就是要谋反,她熬干了心血也没用。
而后来的太子妃王氏(抛开当皇后以后的结果不提),她并不需要做什么,只要太子李治登基,她就是皇后。
她,她们都—样……原就是由不得自己的。
太子妃的地位不是自己能争取来的,也不是自己能保住的。
还挣扎什么?
拉倒吧,认命吧。
这就是裴含平最真实的想法。
故而这一日,太子休沐未去礼部,裴含平在被身边宫人暗戳戳建议了好几次‘要不要去书房与太子—同读书’等话后,索性就拿起了一本最厚的佛经——
之后义正言辞道:“入冬后,殿下多有染恙不适,我不是尚药局的大夫,难为殿下解疾,然忧思不已实难坐于东宫锦绣之地,这便去佛前跪经。”
说完就带了个贴身宫人走了。
剩下的宫人们直到太子妃走了才反应过来,她们刚刚是被震惊了:原来太子妃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吗?那看起来……真是很担心殿下的体弱多病了。
好容易躲到了佛堂里,裴含平没想到自己刚在佛前跪了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,姜相就来了。
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。
姜沃并不清楚裴含平沮丧而丰富的心理变化。
她只是拿着方才从法师手里接过的金柄油壶,开始给自己的佛灯里添油,同时觉得给自己‘倒油’这个行为,有点奇怪。
姜沃边倒边开口问道:“太子妃是来点佛灯?”余光看到太子妃手上的经文,又随口加了一句“是来为太子祈福?”
啊,姜相跟自己搭话了,问的还是太子事……此时,裴含平觉得天都塌了似的,她垂眸简短回答道:“来为殿下祈福。”
堂内随即一片沉默。
裴含平:好在,姜相没有继续问下去。
姜沃没必要问下去了。
她主动开口跟太子妃搭一句话,也是为了确认下,方才太子妃眼中的抵触她没看错。
果然,太子妃不是内敛内向。
她是……丧丧的鸵鸟。
她跟王神玉的摸鱼还不一样,太子妃这简直有种‘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’的摆烂感。
且王神玉对外界的人与事(只要不是公务),还是有丰沛好奇心的。姜沃还记得他们还不是很熟的时候,初次在司农寺见面,王神玉甫知她的师门,就很自然跟她讨论起了风水问题。
相较之下,裴含平虽然尽力伪装成娴静内向,但姜沃还是察觉到了那种‘求求了,不要理我,把我遗忘在角落就是最好的
好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