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放心就是。”
皇帝这才坐下来,但也只是望着前面,叹了口气:“夏日燥热,媚娘月份大了原就辛苦,偏生弘儿又有些恹恹的不精神,也不知是中暑了还是怎的,媚娘很悬心。孩子小又不敢用冰,不好灌药,朕与媚娘夜里都要起来看好几遍弘儿……”
皇帝絮絮说着。
姜沃静静听着:自‘宸妃’事后,自己承受的压力和重担,媚娘一定也在承受着。
而她又比自己多了致命软肋——
若是外面寻常人家,还不到一岁的婴孩没精神,甚至病一病,父母会心疼,但也只会觉得孩子还小,病一病难免的。
可在这宫里,只怕媚娘会紧张到立刻把弘儿身边所有人摸排一遍,甚至把这立政殿再收拾一遍,生怕是有人心怀不轨。
若是再多一个孩子……
门扉洞开,小山公公进门报喜,满脸喜色:“陛下!宸妃娘娘诞下小公主!母女均安!”
五日后。
姜沃再次来到了安仁院。
“姐姐怎么样?”
媚娘摇头:“我无事,孩子未足月,我是没怎么遭罪,只可怜这孩子,这样小的一团。”
姜沃看着眼前幼小的婴儿。
她见过的小孩子不多,只能与一年前见到的弘儿相比。
小公主看上去,比弘儿刚出生的时候小了两圈。
此时她正蜷在大红色的襁褓里安睡,只露出半张小脸儿,并不知外头风雨。
姜沃进门后,已经换过衣裳洗过手,此时才敢轻轻碰了碰小公主的腮。她从没碰触过这样柔软之物。
如今宫里的局势,四面都是明枪暗箭。
这样脆弱的早产的小小婴孩,如同漂浮在一个满是恶意的激流中。
虽然她的母亲已然尽全力修了一艘越发牢固的船舶。但风急浪高,颠簸难平。
她还太小太弱了,一个轻微的闪失,一阵不算大的风浪,对大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。
但对她来说,就是惊涛骇浪。
姜沃抬起头看定媚娘:“姐姐,让我先带公主出宫吧。”
媚娘抱着女儿也回望她,眼睛里倏尔闪过清亮的泪光。
姜沃心中顿时一痛,像是回到了久违的前世,那种有些呼吸不过来的痛苦——她很多年未见过媚娘的泪光了。
媚娘道:“我早就想过……”但媚娘始终没有主动提起。她何尝不知这宫里的风险,想从汉时皇子送到宫外养的旧例,可,要把孩子交给谁呢?
她能放心的唯有一人。
但这是个多沉重的担子。
媚娘何尝不知姜沃现在面临的艰辛。
她如何开口?
姜沃轻声道:“姐姐,我不是心血来潮,我都已经安排好了——太史局那里,已经过了一月诸事渐稳顺,我不需要再夜宿宫中了。”
“比起宫里,我家中自然干净,除了女卫和小公主身边姐姐早就挑好的乳母宫人,不会有外人。”
“我白日是要当值。”
“所以我已经寻过陶姑姑了——姑姑早说过不想做如今这个宫正,她愿意出宫陪着小公主。”
“姐姐,姑姑掌宫正司这些年,由她来管着这些乳母宫人,姐姐可放心。”
媚娘眼底的泪光隐去。
“好。”
一月后。
姜沃带公主出宫。
马车走的格外缓慢。
因怕风扑了小公主,姜沃并没有掀起马车窗上的帘子。
但她也能感觉到,外头渐渐明亮,阳光穿透薄薄一层棉布帘,柔和照在两人身上。
她能想象出朝阳自云后跃出,划破天际的样子。
天色放亮了。
她低下头看臂弯里的孩子,稚嫩幼小,无知无觉睡得香甜。
此时此刻,这朝堂后宫,都是浪潮翻涌,你尚承受不住。
但——
若是你好好长大了,怎么不能成为驾御风浪的人呢?
在你还小的时候,让我先把你带离这风浪中吧。
分崩
皇城东,崇仁坊。
这是京城中最大的坊之一,因坊西门便接临皇城,官宦之户置宅于此者颇多。坊内颇为繁华,单食肆就有五十多家。
坊之东南,有一处独门宅院。
这处宅院,是姜沃与媚娘对着长安城坊市图一起定下的。
便于此处抚养公主。
崇仁坊最大的好处,便是东南角挨着东市——夜里持通行手书可最快到东市孙神医的医馆。无论孙神医在不在京中,薛大夫是一直住在医馆里的。
再有,崇仁坊内原本也有一家医馆,还是之前从尚药局致仕的一位老奉御设的,家传便颇擅小儿方。
“而且,崇仁坊离皇城近,姐姐与陛下想出宫看公主也容易些。”
彼时媚娘抱着女儿,边看着长安城坊图边道:“唯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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