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认可大势。不认同、不遵从,这些无关紧要,也无关大局。战国七雄中,只要有一个秦国站起来就够了,秦末纷乱中,只要杀出一个刘邦就够了,余者尽为青史尘埃。
王襄略微沉吟,试探问道:“皇后……可是行台支持现下伐楚?这是否有些违背……”
王襄对陆昭不是不担心的,既然已经公然反对僧曹,那么未来必然会陷入最高权力的路线斗争。假使行台一力阻挠皇帝伐楚,长安方面就几乎没有别的途径来重新获得话语权与威信,这对于行台来说,无疑是最好的选择。但如果开了这个口子,反倒是给对方机会。
陆昭闻言,只是轻轻抚了抚孕肚,随后抬手指着花苑不远处的一座水碓,道:“江南饮食,多以米磨粉,因此江河两岸,尽是水碓。若仅仅是一捧米与一潭水,价值几何?廉价的白米不因加一碗水,而变成得昂贵,但却随水波流动,木车旋转,成为米粉而价值倍增。”
“水还是那些水,米还是那些米,人只能就利益而分利益。一旦水不再增长,米没有变多,利益怎么分就会受所有人瞩目,纷争也会不断。但水流动起来,就有力量、有回转,有新的机会、利益会翻倍。一个机会远比一份利益要宝贵的多。”
陆昭说完,微微颔首示意,随后离开。
王襄陷入沉思。存量有限、环境封闭的零和博弈,终究免不了一番厮杀。如果行台固守成见,从中阻挠外战或是拖延外战,那么就无法扭转当下乡宗持续获利最多的境况,世族、乡宗、百姓之间,必然会因为利益而产生裂痕。国家尽失权柄,覆巢之下无完卵,对大整体而言都不是一个好结果。但划破这个边界,打开这扇大门,军功授田,计口授田,同样也意味着门阀执政彻底消亡。
而陆昭的话,也说得十分小心,尽量避免提及兖州问题,同样也提出了军功授田这一缺口。世族们的窗口还在,快去拿,快去抢。而不久后,所有的世族也都会意识到这样一个存留下来的机会,争先恐后投入到统一战争之中。这必然会带来权力的新一轮洗牌。
如果说新法是推着世族和乡宗,向国家交出土地和人口,那么军功授田则是推着有能力的世族,去支持国家的统一大业。统战的背后有斗争,但斗争不是最终目的,而是聚集所有的力量去完成一件又一件大事。
所幸,陈留王氏里,王谦任荆州刺史,算是站住一个位子,机会已经给了,是否能成,全在个人。
他仍是一个既得利益者啊。王襄沉沉叹了口气,不愿意在深究下去。那些尖锐的问题、遥远的问题、万年万代的问题,他已无力干涉,也不愿轻涉,他不过是一个老者。
王襄再度望向远处的身影,只觉得除了那个尚未出生的胎儿,这具女子的躯体,仍然承担了太多太多。
掮客
豫州交割后, 兖州刺史也迫于吴、王两家的压力,亲自派人前往洛阳,请移新法于兖州。随后, 行台亦派出官员与女官进驻兖州各郡,至此行台执政根系已深入三州。
然而大义上, 行台对皇帝率兵亲临仍抵抗艰难。尽管陈留王氏对于支持陆昭亮明了绝对的态度, 但象征天子的十三金环带支持的废立,仍然引出了一个废谁立谁的问题?废,毫无疑问, 是废现今的皇帝。那么立呢?
政治掮客们永远都会有一个最精明的成本、风险与获益的判定方式。如果皇后本人诞下男嗣,那么大部分势力最终都会认可这个结果, 参与的陈留王氏、吴家、彭家乃至于行台百官,都是获利最大的人群。也无需用太大代价来抚平世道和执政内部的不满。
而支持陆氏篡位, 甚至排不上第二顺位。各家会从先帝诸子中择一支以继大统,顶多承认陆昭身为太后摄政以及陆家辅政的资格。而此时陆氏篡位, 或许支持者仅剩下吴、王、彭三支。风险诚然是巨大的,获益却未高出许多。
“替我书信一封, 让镇东将军务必暂缓回都。”陆昭一边嘱咐满儿, 一边耐心挑拣着鱼肉里的小刺。
“可若如此,待陛下至洛阳,宫内恐有不虞。”庞满儿不由得有些忧心, 自吴玥离开洛阳后,洛阳的防守虽有陆遗,但相较于元澈即将东进的数万大军, 仍是杯水车薪。
陆昭却道:“洛阳宫内无妨, 只要司州与地方实力仍具,陛下便不会动我。倒是你与如璋, 如璋不日即将回长安探亲,你可有为自己打算?”
庞满儿先是一怔,而后隐隐含泪道:“皇后是打算把我们都从洛阳支开吗?”
陆昭并没有直接回答庞满儿的问题,只是放下筷子,从袖中取出一封信:“先前祝悦曾写信与我,希望你能常驻北镇,如今看,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。六镇镇将与祝家,都与你有一份人情在,凭此足以立世。”
庞满儿也明白,如果未来局势不利,皇帝很有可能针对行台进行清洗。最体面、风险最小的清洗方法是将皇后轻轻挂起,但对亲密者按上罪名,血洗打击。最有可能先下手的,就是她与韦如璋两名执掌诏命的女侍中。如今畿内妖氛正炽,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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