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的。”道弘所在的城南乃是直面元澈进攻的方向,而城北则更接近陆归进攻的方向。
元澈闻言只是苦笑道:“先前也派人过去欲与这个道弘法师谈话,但并未被其理睬,但愿陆中书能有所斩获吧。”
除了护卫,陆昭也要求做了如下布置,要宝马金车,锦绣步障,自己则着一身白色道袍,手持塵尾,束以远游高冠。元澈遥遥望去,只觉繁华丛中那双眉眼寂寂,只给人以虚无幻灭之感。
临行前,元澈仍殷殷叮嘱那些护卫,再看陆昭一行人将至城南弘法台时,只觉得天色晦暗了许多。
傍晚天凉,前来听道弘讲经的人颇多。道弘一身缁衣,端坐于台上,但是身形老迈,背已略微佝偻,银白胡须下,嘴唇微微翕动,语速甚是缓慢。天已尽黑,几名僧侣便轻轻走向讲经台边,将莲花烛灯点燃。光冥冥而闻梵音,如此颇具意境,台下众人自然也目含向往地望向台上的道弘。
陆昭阵仗赫赫而来,便惊动了不少围观讲经的人,此时已有人忿忿,但看到陆昭的架势,又不敢直言,怕得罪哪个富贵人家,不满也仅仅化为低语。
此时道弘所讲的乃是《文殊师利般若经》,禅宗所立,有二依,一是《楞伽经》,以心法为宗;二是《文殊师利般若经》的一行三昧。道弘讲经语言平易近人,并不深邃难懂,但仔细辨别,仍可发现理论与玄学有诸多相似之处。毕竟自前朝以降,般若学的注讲,多援引《庄子·逍遥游》,继而成为时下主流。
陆昭静静聆听片刻,然而当道弘讲到“随佛方所,端身正向”的时候,陆昭则引随从默默转身离去。
陆昭转身离开显然也被道弘所发觉,原本徐徐平缓的语言顿了片刻。“随佛方所,端身正向”乃是《文殊师利般若经》的涵要,对方竟然在这个时候转身走开,饶是道弘定力极好,但作为布施者也是极为诧异,因此片刻之后才继续讲解。
这一停顿,围观的众人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丝的异样,不免回头看离去的陆昭。若半途离开的只是一个平民也就罢了,他们多少都会觉得离开的人冥顽不灵,但是若人与富贵和权势挂钩,便让人难免多有臆想,甚至有这一丝丝自薄的倾向。
民众这一系列的反应与猜想渐渐蔓延开来,再望向道弘法师的时候,目光便没有那般笃定与向往。陆昭笑了笑,所有宗教到底都是一个意思,所谓成佛成魔,佛陀说了不算,众生说的才算。
此时已有一名僧人望着陆昭一行的背影,不忿道:“沉木敛香则自贵,金盂纳唾而蝇绕。大师讲解精妙佛法,自当难入腹中恶臭,外表华贵之器。”
陆昭已知达到目的,回首亦是冷笑:“秉烛望月者俗,瘴中窥日者昧,吾明见而往,自是了了无碍。”
此处的争辩已将众人的目光完全吸引过来,不远处,道弘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已经打破了局面,遂开口道:“施主既见佛性,何不前来坐而论道。天下之大,有我一席,自也有尔一席。”
法门
莲花灯寥寥数盏, 撑起黑夜中微弱的光,在夜风下忽明忽暗,如同低语。蒲团已经设好, 陆昭亦上坐,洁白的继袵湛湛如出水, 塵尾便如月下柳, 低垂俯就。
莲灯的光仅有一半可照在她的脸上,待她双眸下视,乌睫便如飞蛾的蛱翅, 歇在那双映着火光的深渊里。
道弘恍然瞧见,也不由得为之一叹, 这通身寂灭之感,不知是天成还是后天成。
陆昭既坐, 台下之人也不免人声鼎沸。在许多人眼中,陆昭方才所言无异于对自己的贬损, 因此声讨此起彼伏:“此人方才还言我等庸俗愚昧,可见是钝根生心, 戾气过重, 凭此人也配和法师坐而论道!”
众人闻得此言,即便方才没有听懂陆昭言之所指,也都怒气横生, 当即便要求僧侣将眼前狂妄无礼之辈架下来。
然而道弘仅是与陆昭沉默对坐,对台下言也不置一评,笑容中也满是慈祥温和。
所谓俗者、昧者, 在佛言中并非贬抑之语。昧字本意乃为晦暗, 至佛家一行三昧之言,则有专思、寂想、深奥之义。而“俗”字乃是“真”字之对, 所谓真谛诠空,俗谛诠有,乃是虚与实的相照。
回到眼前之人所言,秉烛望月,以明而见明,可谓俗谛诠有。而瘴中窥日则如同茫茫尘念之中探究奥义,也颇有寂想之昧。如果自己以对方失以中道、多妄念乖戾来驳斥,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这一番论断。但如果自己不加驳斥,那么那些自以为被羞辱的人便会自行离开。
果然,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弘自己觉得陆昭所言颇有佛趣,其他人却未必觉得如此。此时已有一批不忿者断然离开,道弘自然没有任何挽留。
不远的城墙上,凉王元祐目视着眼前的一切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。
待场内再次回归安静,道弘才开口道:“施主所言,明见心性,却仍执一念。禀此一念而独往,施主似入孤绝之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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