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师道积箓仙官, 但是无论对于道教还是释家, 都不十分信奉。玄学务虚,到了佛教则更为避世,索性修来世。如果实在要二选其一, 陆昭大概还是会选前者,毕竟修现世的总要比修来世的要多干一些利于当下的事情。而自幼住在蒋陵所在的覆舟山下,陆昭也格外明白, 这片土地上的人对于宗教看似热忱, 但其实最为冷漠。无论哪家,若你灵我便信你三分, 你若不灵那可一边凉快去吧。
陆昭翻了翻这些译好的经书,个中理论,儿时也不乏涉及,主要原因还是要参与各个清谈场合。东晋高僧支道林由《般若经》与老庄学说结合,阐发新义,对“顿悟”,“色”等皆有探讨,所作《即色游玄论》,对禅学有所释义,多少摆脱了时人清谈总是拾人牙慧的局面。所谓东晋清谈老三样,“养生”、“逍遥”、“言尽意”,仅此而已。
大帐内,元澈也对这些经书逐一浏览,较于陆昭而言,他对此类义理并无太多兴趣,古籍中那些奇闻异事倒觉有趣。至于其他,修身养性尚可,为政所用也是尚可,至于脱胎换股的教化之功,他还真是不敢奢望。为恶为善,在时下单纯的佛理中实在难辨,且佛理本身对人性的恶并无约束之力。石季龙奉佛图澄修法,虔诚无比,供奉更是不乏,还不是杀戮骇人,甚至将婴儿贯穿长矛引为舞蹈。
将枯燥的经文放置一旁,元澈转而与陆昭的表兄顾承业寒暄:“你们动作倒是快,一路奔波,想来劳苦。”
顾承业低首微笑而答:“谢殿□□恤,好在出行前遇江郎与彭娘子二人。彭娘子曾去过灵岩禅院,也有所供奉,因此我这个槛外之人去取经书,倒还算顺利。”
在一旁的冯让却笑言道;“也不算顺利。等人取经书的时候,一个小僧偏拉着顾郎君,说他神形可渡,清音可化,要劫了他做和尚去呢。”
顾承业知晓太子此番难对灵岩禅院有所好感,加上本身也奉天师道,因此再评论这些僧人时也不乏隐了讥诮:“夫色之性,色虽色而空。那小沙弥修行有差,终不得缘法。”
冯让不解佛语中“色”字一说,以为是样貌,便以为顾承业以容貌自比,遂笑道:“顾郎未免太过自知。”
顾承业则回道:“知不自知,虽知而恒寂也。”
顾承业所言,乃出自慧达法师所著的《肇论疏》,本源仍是支道林的《即色游玄论》。如今佛家对各类佛源词语的阐释,仍无法脱离支道林的著作。
元澈闻言,饶有兴趣,却忽然转向陆昭道:“陆令何不试言一二?”
陆昭放下经书,却未开口,只是微笑直视了顾承业片刻。
顾承业先是不解,而后了然,和手向元澈道:“殿下,是臣输了。”
元澈在一旁看了一场热闹,却没看明白,但也不想这样在陆昭面前露怯,于是顺着顾承业之言论及正事:“顾郎既来,依孤看也是好事。如今道弘法师在金城南讲法,他的弟子秀安在北门讲法。顾郎既通佛理,不若和陆中书各自察看一边。顾郎既认输,那就前往北门对峙秀安,陆令去南门对峙道弘。”说完便对冯让道,“中午这里热得很,顾小郎君一路风尘,你先领他入帐休息,待稍晚,再去城下也不迟。”
两人既领命而退,元澈便走到陆昭身前靠近了些,待她回身来,方轻轻将她的腰环起。他贴着她,微微侧着头,压在她的耳边,良久才道:“你最后不说话,是什么意思?”
陆昭见他先前强撑面子的样子,此时也忍不住笑,遂告诉他:“目击而道存,见之而不言,可也。”
元澈闻言一笑,放在当时的情景,无异于对顾承业说了一句:老子看一眼便存以道,不会像你那样啥都叨叨出来。“可是这本出自论语?”元澈不解。
陆昭也耐心解释:“这却是孔圣人之例,但同我表兄先前所言一样,都被慧达法师所著的《肇论疏》用来阐述佛理。”
“佛法义理入境百年,竟还要引用儒家经学,倒可见中原本土文化之韧。”元澈听闻也有些感慨,“你用同一本论著赢了顾承业,连我都觉得特别开心……你心里也幸灾乐祸了半天吧。”帐内烛火微弱,幽暗之中,元澈看着陆昭的双眼只觉灼灼可燃,再清冷,她意念里到底有一分年轻好胜的意气在。
他笑着捧着她的脸,望着她耳边缀的珊瑚珰炽热而幽艳地晃着,似要烧到心口中。他不由得将双唇凑近,喃喃求问:“为何世间唯独我的昭昭俯仰山川,心存万壑?”
“若是人人如我,世间又何必有我。”被双唇烧灼了一下,陆昭眉眼间那片冰川之意似在不经意间融化,将常年隐藏颇好的狂妄与嚣张流露出了一滴许。而这一滴,足以浸润两人最后的空隙。
傍晚间月已高升,金城平野的气温突降了许多。元澈命两卫人马乔装成扈从,毕竟陆昭要临行金城之下,凉王军队盘踞城上,仍是危险,又命弩盾手跟随其后,以备不测。
陆昭却笑道;“实不必如此。自古以来都是以北为尊,拜师以跪南朝北,君臣有北面事君。道弘法师为秀安的师傅,却居于城南讲法,依臣看是想与殿下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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