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怒之下,户部尚书翻箱倒柜,硬是扒拉出了一件和此事相关的旧案。
——昔日宗家叔侄卖官鬻爵,放印子钱的勾当,乐无涯曾亲口承认自己牵涉其中。
试问,要是乐无涯家里不穷,那些钱财去哪里了?
要是他都穷成这个样子了,不借贷就算好样的,能放个鬼的高利贷啊?
在户部尚书一日一封折子地痛骂王肃时,乐千嶂来到了乐府不远处,袖着手,沉默地望着那扇人影往来的旧朱门。
从元子晋那里意外知道真相之后,乐千嶂到底是强自按捺下了去寻乐无涯的心。
他与他,到底是有故无亲。
如今的阿狸,必然长门卫重点盯梢的对象,他何必上门寻他,为他平添无妄之灾呢?
只是乐千嶂不曾想到,王肃的倒台,居然会引发这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。
阿狸的旧案,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那八十二条大罪,本来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,实在是不牢靠的。
当年,乐千嶂就想说,阿狸不是那样的人。
可当年,整个乐家皆事涉其中,难以自辩,只能选择沉默。
而这一默,便是多年。
乐千嶂知道,自己与阿狸是孽缘前定,只是自家那两个崽,却是实实在在受了自己的带累,实是无辜。
若是……
若是此番能……
乐千嶂伫立良久,看够了,便意兴阑珊地回家去,一入家门,便迎面碰上了兴冲冲的乐珏。
乐珏一见到他,就拉住了他的衣袖:“爹,您有事啊?好久没见您这么高兴了!”
乐珏这段时日回家来,连饭菜都不做了,猫在他的房里,全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。
连这几日在外间闹得沸沸扬扬的王肃倒台之事,他也是一无所知。
乐千嶂见他尾巴高翘,反问道:“看你这样,是你有事?”
乐珏果然藏不住心事,神神秘秘道:“爹,我好像做成了个好东西!给您瞧瞧!”
若放在以往,乐千嶂定是要苦口婆心地告诫他,莫要强出头,莫要掐尖要强。
平安是福。
可这话在他舌尖滚了一圈,出口的却是:“是什么?”
说出这三字后,他的心骤然一轻。
仿佛有什么积年的重担从他肩头卸下,竟生出了几分久违的扬眉吐气之感。
乐珏揉揉鼻子,和盘托出:“是闻人大人启发的我,叫我试着改良现今军中所用的火器!”
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:“哦,闻人大人就是那天来咱们家里的那个——”
乐千嶂打断了他。
“是。”他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了然,“我知道是哪一位闻人大人。”
朝后(三)
一个寂寂无名的关山营的小队长在干些什么,没有太多人关心。
可乐无涯此刻的一举一动,却实打实地牵动着整个上京的风云变幻了。
皇上竟授予他察查长门卫的职责?
这是何等要害之职?何等烫手的权柄?
一些识趣的官员,察觉京中官场风向要变,立即把门户关闭,约束妻妾儿孙、婢子仆从,不许在外惹是生非,安安生生地过清净日子,绝不挑着这风口浪尖的关口往上凑。
有识趣的,自然就有那不识趣的了。
一时间,闻人府邸四周,人头攒动,百花齐放。
热情些的,主动提着礼物上门造访,想要与这位新任的闻人都宪攀谈叙话。
然而,乐无涯的门禁异常森严。
主持府中防务的,是何青松。
何青松此人,颇有老大哥风范,讲义气,肯担当,愣是把手下都处成了兄弟。
兄弟齐心好办事嘛。
何况,他又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,对于那些个上门送礼的人,抽鼻子一闻就能闻出他的来意深浅,对诸般送礼的话术和套路更是烂熟于心,能陪来人从日出东方侃到暮色四合,对着说吉祥话,直唠得对方两眼发直、头晕目眩。
反正连礼带人,一脚都迈不进闻人府的门槛。
有些就不走寻常路了。
常有人在闻人府邸外窥伺打量。
但他的宅邸乃是皇上所赐,坐落于官邸林立、市井繁华之处,唯一方便监视的地方,便是不远处的一间茶舍。
这段时日,茶舍生意红火,门庭若市,尤其是二楼临窗的位置,简直是一位难求。
老板不懂这其中玄虚,痛痛快快地挣了一大笔钱。
受雇于各方势力的眼线,甚至是毗邻而坐。
虽然都能猜到对方身份,稍稍有些尴尬,但心照不宣、装傻充楞,埋头吃茶,倒也能勉强维持太平。
在无数人的注视下,乐无涯及其随从坦然出入,买零嘴的买零嘴,买菜的卖菜,行止从容,毫无异样。
华容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,机敏得跟个兔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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