、光禄勋郗虑趋身而入,头上身上还挂着雪花。
众人都是一怔,曹操立刻坐直了身子:“怎么样?”
三人齐刷刷见礼,董昭禀奏:“董、刘、吴、种四奸贼皆已拿下,家眷一律拘禁在府,所部五百军兵尽数缴械。四名主犯交与许都令满大人审问,三官旁听,赵达、卢洪在场对质。”按理说这么大的案子应由廷尉亲理,但其中牵扯天子密诏,廷尉哪敢出头?只派出大理正、大理平、大理左三名佐官,协助曹操心腹许都令满宠来办。
曹操总算松了口气,咒骂道:“这四个千刀万剐的刁徒!”
郗虑又补充道:“宫中侍卫都已更换,杂役冗从也在盘查之中,但未发现什么蛛丝马迹,似乎无人通谋。”从他的职责角度来看,牵扯的人越少事情越可怕,足见密诏之事出自天子本心,想用“蛊惑圣听,离间大臣”的罪名拉几只替罪羊都找不到。
丁冲的脸阴沉得跟死人一样,从怀中取出张薄薄的绢帛小心翼翼放到帅案上,讷讷道:“这件东西我拿回来了……”他不能承认这是诏书,因为一旦承认就意味着是天子的意思,现在得把所有罪名都往董承、刘服等四人身上推,尽量维持君臣和谐的脸面,所以只好说是“这件东西”。
曹操摆摆手:“我不想看……”
丁冲咽了口唾沫道:“看看吧,还有一个您想不到的人参与。”
“嗯?”曹操莫名其妙,耐着忐忑将玉带诏掀开,猛一眼打见的就是密密麻麻的血迹。天子是用血写的这份诏书,这是多大的恨呢!望着这震慑魂魄的字迹、愤恨诛心的语句,曹操的手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,眼前恍恍惚惚,脑子里一片空白,什么都没看清,只深深记住了最后一句话“诛此狂悖之臣耳!”末尾那个“耳”字一竖拉得很长,低下还有点点滴滴洒落的血迹。
他不禁闭上眼睛稳稳心神,又用衣袖遮住了那些字迹,只看最下面的那些签名。就在吴硕柔若无骨和刘服霸气淋漓的签名之间,赫然印着另一个参与者——左将军刘备!
“啊……”曹操大叫一声,“大耳贼!我非把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段不可!”他叫嚷着将绢帛用力扔开,可是那轻飘飘的东西偏偏不愿离开,在空中打了俩滚儿又缓缓落回到帅案之上。
“主公息怒。”所有人都跪倒在地。
曹操手据桌案喘了几口大气,残存的一点理智提醒自己要镇定,顿了片刻才道:“都起来……来人,给三位大人置座。”
段昭、任福亲自为三人拿过杌凳,又有亲兵端来几盏灯,三人礼让一番尽皆落座。董昭屁股一沾凳子,马上话入正题:“自迁都许县以来,曹公兢兢业业侍奉君王,立宗庙、讨袁术、兴屯田、平吕布,为朝廷立下不世之功。当今天子也是信任有加多有眷顾,视曹公为当世之周公、伊尹。”他话锋一转,变得严厉起来,“想那贼臣董承,本西凉反臣董卓同党,不过见我主奇货可居才矫情饰伪冒充忠良。万恶淫为首,论行不论心;百善孝当先,论心不论行。是曹公宽宏大度,念及董承是外戚,推心置腹雨露教化,希望他能收敛狂妄之心,萌生忠君之义。哪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,董承非但没有悔过之意,竟于暗室之内大肆悖逆之心……”说着话,董昭猛然一指帅案上的绢帛,“勾结同党伪造血诏!蛊惑人心戕害忠良,欲行阎显、梁冀之旧恶。不但欺君罔上谋划不轨,还想离间天子与曹公的关系,真乃天下第一阴毒奸佞之人!”
董昭这篇大论可谓一锤定音,咬定密诏是伪造的,把全部事实都颠倒了。在场之人全明白是怎么回事,但都连连点头表示赞同。他们皆是曹操这条船上的分子,不光为了主子,这里面还牵扯自己的身家性命呢!郭嘉用异样的眼光扫向董昭——这么“大义凛然”的一番话,亏他这么快就编造出来了!想至此不甘落后,也朗声道:“董尹君说得没错,还有那吴硕、种辑都是无状小人,刘服身为宗室竟助纣为虐,请曹公把这帮乱臣贼子全部处死!”
他这么一喊,其他人也都随声呐喊起来,气势汹汹群情激奋。只丁冲、郗虑、毛玠、何夔等几个较传统的人没有吭声:董承、刘服这帮人固然是黑,但曹操也未见得就是白,“玉带诏事件”顶多算君臣争权的一桩丑闻,绝没有什么正邪之分。
曹操的腰杆硬了,提了一口气道:“你们说得没错,待事情审明之后就将这乱臣贼子一并诛之!”案子还未审清楚,这边已经定了罪。
董昭补充道:“矫诏谋乱戕害三公乃重罪,还请将他们满门族灭以示惩戒。”
“不错!”这话正对曹操胃口,斩草必要除根。
郗虑坐在那里皱着眉头,有件事他一直想提,但几度欲言又止,这会儿眼见不提不行了,起身作揖道:“那董贵人……”只说了这四个字又不知该如何措辞了。
不过就是这短短的几个字,帐中立马就安静了。董贵人乃是董承之女,既要祸灭满门,她算不算一个?董昭连犹豫都没犹豫就说:“天子所幸当有顺德,董氏有如此悖逆之父,岂可再侍奉君王,当一并处死。”在他口中董贵人已经被降为董氏了。
好版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