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在地上总是可以的。但他们什么都没有说,就站在远处,沉默地看着梅瑞从楼上翻下来。
龚小洋有一次喝醉后吐真言,说当时心情特别复杂,一方面梅瑞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,就这么没了,觉得很悲哀,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解脱——谁的孩子也没有回来,一切又回到了原点。
陈争问:“谁提议来‘微末山庄’聚会?”
汪万健想了想,说是周霞,又说自从梅瑞死后,互助小组几乎就没有什么活动了,周霞这次说到一起团年,他有些诧异,但也跟着来了。
另一边,专案组对梅锋的搜索并不顺利,他很可能已经离开居南市。梅瑞死后,梅锋和李苹只在茶厂生活了一个多月,茶厂工人不知道他们的去向,李疏查到他们曾返回李苹的老家安义镇。
李疏带队前往这个离居南市不远的小镇,得知不到半年,李苹精神失常,在街上奔跑,被疾驰而过的小货车撞死。梅锋给妻子办完后事后,就消失不见。
李疏去了梅锋曾经住的老房子,是尚未拆迁的通廊房,一共四层楼,一层二十来户,现在住的人不到三分之一。
邻里说,李苹结婚之前就和父母住在这里,还带孩子回来过,一家人和和美美的,老梅也是个靠谱的人,没想到啊,就这么家破人亡了。
家中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,至少有两年没人来过了。梅锋消失得干脆,也决绝,妻子还在的时候,他们还能互相舔伤,妻子没了,他活着的意义也许就只剩下复仇。
专案组调取了那起交通事故的记录,监控和人证都证明,小货车司机并不是蓄意撞死李苹。她快速从巷子冲出来,小货车紧急刹车,可还是无法避免悲剧的发生。经调查,司机和李苹、梅锋都不认识,生活完全没有交集。
李疏去见了这位司机,这起事故也毁了他的生活,法律给了他公正,但社会没有,人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,说他是个杀人犯,他也因此丢了工作。
他苦笑着说,起初觉得很不公平,为什么偏偏是他遇到这样的事,他这辈子就没做过坏事,为什么坏事偏偏主动找上他?
后来他看到梅锋,知道了梅锋一家的故事。梅锋没有怪他,就像一个已经被命运虐待得体无完肤的人,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他渐渐明白,自己只能释然,除了释然,还能怎样?现在他不开车了,干点搬货的力气活,稀里糊涂地活着。他很确定地说,梅锋没有来找过他的麻烦,甚至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。
队员在李苹家中找到墓地协议,按照地址找过去,果然找到梅瑞和李苹的墓。那是个家庭墓,中间是梅瑞和小孙女,旁边是李苹,空着的那一个,就是梅锋给自己准备的。
夫妻俩在将梅瑞下葬时,就想好了今后在这里陪着梅瑞,但梅锋大约没有想到,李苹会这么快离他而去。
李疏在安义镇蹲守,但梅锋似乎知道警察一定会在那里等着他,始终没有出现。
居南市,周霞在药物的作用下清醒过来,看到陈争,下意识耸起肩膀。
陈争说:“曾红他们差不多都交待了。你呢,有什么想说的吗?”
周霞声音颤抖,“梅,梅锋还没抓到吗?”
陈争说:“我们在努力,但也需要你们的配合。我听汪万健说,你们已经很少聚会了,组织这次聚会的是你?”
周霞张着嘴,哑然片刻,“梅瑞那件事对我们影响也很大。”
周霞曾经觉得,互助小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亲人,他们顶着外界的冷眼和不理解,坚定地寻找着孩子。梅瑞回来将他们撕开第一道裂缝,但除开梅锋夫妇的其他人却更加团结。梅瑞跳楼自杀,互助小组几乎分崩离析。
她得知梅瑞跳下来时,卢峰和龚小洋就在楼下,她问他们对她说了什么,两人支支吾吾,都说什么话也没说,只是站在远处看着。龚小洋还朝她吼:“我们要真说了什么,刺激她跳楼,梅锋会放过我们吗?”
茶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变得很奇怪,人人都不敢和他们这些互助小组里的人说话,周霞还曾听到别人说,是他们害得梅瑞跳楼。她大感冤枉,关她什么事?
然而夜深人静的时候,她清醒地想,也许梅瑞跳下去,确实和她有关,是她带着大伙去梅家闹,她明知自己的孩子不在戈子镇,却非要说梅家隐瞒了事实。只有这样,她心里才好过一点。
梅瑞是被他们逼死的——很长一段时间,互助小组每个人都这么想,以至于再未组织过活动。即便梅锋夫妇早已离开茶厂,他们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,那道裂缝已经变成深渊,将他们吞没了。
时间不断向前,愧疚、痛苦逐渐变得稀薄。去年底,周霞想,要不就趁着过年,组织一次聚会?大家年纪都大了,多年找孩子的经历已经让他们成了社会上的异类,连亲人都不待见他们,只有互助小组的成员能够彼此理解。
她将想法给曾红一说,曾红赞同,但不知道该找个什么地方团年。她说自己来想办法,并让曾红去做做龚小洋等人的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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