努力伸出指尖抹去她脸上的泪水,直到最后,顾清竹也没有提起当年之事。但就在他即将阖上双眼的前一秒,顾清竹还是忍不住自私地说了一句:“不要忘了我。”已经忘记过一次,这次,就还请不要再将他遗忘了。说完,他的手臂重重跌落,顷刻之间便彻底没了气息。然而,他的嘴角甚至还是微微勾起的。泪水决堤般涌出,孟君轲甚至觉得呼吸有些不畅。她深吸了两口气,粗暴地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,将顾清竹轻轻放至一边,然后将目光转而投向南辰王。——那老不死的竟然还没断气。一步又一步,她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,缓慢走向他。孟策看着提着刀不断朝自己靠近的孟君轲,那刀尖甚至还在向下滴血,他惊恐地向四周望去。然而,他的护卫和死士们都被陈瑾的人缠住,难以前来营救。“孟君轲!你、你难道要弑兄……”话还未说完,尾音便变成一道尖锐的“唔”——他的舌头被割断了。“太吵了。”孟君轲冷冷道,然后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个遍儿,那目光仿佛在看砧板上的死鱼,思考该从哪里开膛破肚。“有了。”孟君轲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似的,用刀尖在他腹部刻下了“反贼”二字,只不过因为力道过大,这模糊的字迹下面甚至露出了白花花的肠子。孟策几乎快要痛到昏厥,想要挣扎,四肢却被人死死按住动弹不了。而孟君轲这个恶魔甚至还让人按着他的头、掰开他的眼亲自观看自己是如何被开膛破肚的。这一刻,他只恨刚刚顾清竹的剑为何偏了二寸,没能让他当场毙命。“堂兄,”孟君轲语调平平地喊他,“我说过,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,满脸褶子让人恶心,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?”话音刚落,孟策眼前一红,然后便再也看不见了。这个疯婆娘!孟策在心中破口大骂,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最恶毒的诅咒都来一遍。“是不是又在心中骂我了?嗯?”孟君轲眉眼弯弯,随即立刻自问自答道:“想来是的,这么臭的一张嘴,还是得拿更臭的东西堵住才行。”突然,一个散发着骚臭味的长条圆柱形物体被塞进孟策嘴里,直到下一秒他才后知后觉感受到钻心的痛楚。如果他的知觉还没有麻木的话,这痛感来自脐下二寸之处。那一瞬间,孟策目眦欲裂。这个疯子!孟君轲这个疯子!他想要绝望地发疯大喊,也想要痛哭流涕苦苦哀求,更想要一把火烧死天牢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,甚至包括他自己。“唔嗯嗯……咳……”他绝望地嘶喊着,却被喷涌而出的污血呛住了喉咙。
求求了,直接让他死吧,哪怕拿他的尸体去喂野狗也行……直到最后,他竟真的听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那句:“尸体剁碎了喂狗。”然后孟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。一切都结束了。闹得沸沸扬扬的南辰王反叛一案就此落下帷幕,都城百姓们依旧安居乐业,仿佛未受到任何影响。与此同时,天牢的血迹也被冲刷干净,皇宫修葺了被熏黑的墙瓦,又重新栽种了几棵树,空气中的血腥味彻底消弭,好似一切都未发生过。不,或者还是有一些不同的,有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于这场战乱中身死。百姓们得闻噩耗,纷纷自发扶棺相送。顾清竹生时孤苦伶仃,家中仅有一位寡母,死后却得万千百姓相送,也算是不枉来这世间走上一遭。但孟君轲没去送他。她独自一人行至望亭,眺望着远处沉默不语。她甚至想笑——上次来这里,还是和他一同祭奠蔡老,此次就变成她来祭奠他了,真是世事无常啊。孟君轲就这样立于亭中,半句话都不说,一杯酒也不饮,静静感受着周遭的风声窸窣。直到金乌半个身子都藏于群山远黛,她这才动了动身子,转身准备离开。然而,当她回头后才发现拓跋禹就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,她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又陪了多久,孟君轲也不想问,只是默默走到他身边。拓跋禹同样什么都不问,而是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。两人便这样一言不发,相互依偎着走回城去。六月二十一日,在夏至这天,太上皇正式传位于帝姬。登基大典礼成,南魏也就此诞生了史上第一位女帝。众朝臣都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——南辰王死后不到三日,先帝就下令禅位,七日后便是登基仪式。但太上皇正值壮年,远没有到年老体衰需要让位的地步,是以更有阴谋论者猜测是否是孟君轲逼位于太上皇。这一切自然都只是无稽之谈,此时此刻太上皇看着头戴金丝盘龙冕旒的女儿,欣慰地喟叹道:“朕的小君轲,终于彻底长大喽。”然后又看了眼比自己高还比自己壮的拓跋禹,酸溜溜道:“长大后身边就有一个形影不离的皇夫喽。”太后啼笑皆非地乜了自家夫君一眼,“咱俩成亲后不也是形影不离?我也没见我阿爹吃醋啊。”“那怎么能一样,岳丈他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……”他小声嘟囔道。太后脸上的笑意彻底凝结,她微微眯起双眼,一字一句道,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有种再说一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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