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来,他并没有确定的安身之处。有时住个临近的旅馆,有时便与流浪汉一起同住大街。他一直盯着纯熙,所以并没有时间寻回自己原来的住处。
纯熙说:“你累了,可以先睡这里啊。”
孔安说:“不必了。”
然后他的衣袖便从纯熙的手心抽离,带走了一阵凉风。
纯熙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,轻轻咬了咬嘴唇,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时空里静止的沉默。
孔安走了两步,又停了下来,他犹豫了片刻,问道:“听医生说,你不肯手术,也不肯化疗?”
纯熙没想到他会问这个,愣了一会儿,道:“反正又治不好,费那些功夫做什么?”
孔安听了这话,回过身来,看着她,再次陷入沉默。
纯熙却突然笑了,她逆着背后窗子传来的光,问他说:“你希望我去治好吗?”
她的笑里带着三分轻松,七分诡异,就像是那晚霞降临前的最后一缕昏暗日光,似梦迷离般在他的心底徘徊。
然后纯熙就证实了她笑里的那份诡异并非他的错觉,她掀开棉被,走下床来,扶着床侧的墙壁站直了身体,问道:“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?”
这句话如一把陈年的钥匙开启了孔安心底最罪恶的回忆。他看着她逆着光,一步一步向他走近,边走,边从衣领里摸索着什么。终于,她在他面前站定,手也连带着她想要摸索出的东西从衣领中掏出来,端举在他的面前。
缠绕在她指间的是一条银色暗沉的项链,在银链的中心,一颗失去光彩的钻石夹在她的食指和中指中央。
孔安看着这条久违、熟悉又暗淡得有些陌生的项链,情不自禁地咽了口水,低声道:“你还戴着它?”
纯熙说:“因为是你送的,我甘之如饴。”
孔安的目光从那条项链转移到纯熙的脸上,看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,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纯熙也收起项链,放回衣领内,转过身去,向窗边走去,道:“放心,我已经找人处理过了。不然,就这样戴到医院来,对其他的病人也不好。”
她笑了笑,察觉到孔安向她走近的脚步,回身又道:“而且,你应该相信你的手法,量控制得刚刚好……刚刚好把我变成这样,刚刚好,让我还能等到你回来。”
那天晚上,她问他,他还恨她吗?这就是他给她的答案。
纯熙说:“我会如你所愿。可是在此之前,你能陪着我吗?”
孔安沉默了片刻,说:“好。”
纯熙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,她伸出双臂拥抱他,在他耳边叮咛道:“你一定,一定不要再消失了。”
孔安搂住了她瘦骨嶙峋的背,说:“嗯,我不会。”
然后她轻轻抬头,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说:“我这么对你,你怎样对我都是应该的。孔安,我依然爱你。”
尽管这份爱,早已在他们彼此交织的血泪中变质得不成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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