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是皇帝召见他,但臣子见驾的规矩,依旧要候着宦官通传,殿内帝王允准方得入内。
他立在阶下,想起上次单独见驾,还是在高宗太庙。
那次也并非圣神皇帝召见,而是不期然而遇。
崔朝正在想着,就见严公公从殿内退出来,然后示意他入内见驾。
殿内燃着的香料,带着柑橙的香气。
这种香气他很熟悉,家中冬日常用的,也是这种香。染人衣袖,经久不退。
而之前帝王宫中弥漫的薄荷膏的味道,则再也没有出现过。他想起听姜握说过,陛下不愿触香伤情,哪怕夏日也不用薄荷香,而是换成了艾叶松香。
气息,总是能勾动人的回忆。
而崔朝之所以在御前,还有功夫回忆这些旧事,正因皇帝并未开口,而是执朱笔在写一道敕令。
皇帝既然不开口,崔朝行过臣子礼后,也就安安静静站在一旁候着。
直到皇帝落下笔,将手里的纸页交给桌旁候着的严承财。又由严承财转交到崔朝手里。
崔朝接过来——是一张许可令。
许他飞表奏事。
从前,皇帝与姜握之间是用过飞表奏事的。这回,皇帝将此权转交给他,自是担心接下来姜握或是没有心力,或是不愿报忧丧,她这里没法及时收到消息。
皇帝直接给崔朝划定了最低频率。
“至少两日一封飞表奏事。”
“若有急事,立奏。”
皇帝说一句,崔朝恭敬应一句。
就在他要告退前,皇帝还再次叫住他嘱咐了一句:“事无巨细,皆入奏报。”
只是在启程后,皇帝这道圣谕就让崔朝有些为难。
倒不是崔朝没时间写信,而是他有很多时间,但不知道写什么——
此番归于长安的路上,姜握自然尽可能多的陪在师父身边。
于是崔朝坐在马车里,面对空白的奏报纸,实在很难写出什么有实质性的令皇帝安心的内容。
最后,除了按照皇帝的吩咐,将行路至何,停歇长短,一日三餐等事都写上后,他实在无甚可写,只好又加了几句请陛下放心的官话,凑足了一页纸。
而他也很快收到了皇帝的回信,打开来,就是“用心”二字。
从朱笔的凌厉笔锋中,崔朝察觉到了皇帝的不满。
但,他也没什么办法。
他不会去打扰这一路上,姜握与李淳风师徒相处的时光。
而崔朝也知道,虽然陛下的朱笔淋漓,对他的奏事表达了不满,但也只是一种忧心情绪的抒发。
不过,很快,崔朝就有了很多奏事可写——
因惦记着陶姑姑的病,这一路赶的颇急,不多日就到了长安。
太极宫。
宫正司。
姜握站在宫正司正堂,那面熟悉的,镜框边缘镂刻花草的等身铜镜前。
等身大小的铜镜,在掖庭也是贵重之物。
各局各司也只有正堂放着一面。方便要出门办差的女官整理仪表。
姜握想起,她第一回 出宫正司的门去办差……是刘司正站在这面铜镜前,帮她整理的衣裳。
那一年刘司正三十岁,如今,她已然过世三年。除了刘司正,还有当年与她同为宫正司典正的于宁,也已不在了。
说起来,她头一回听闻‘崔郎’之名,还是从前年节下,跟武姐姐、刘司正、于宁四个人一起赶围棋儿玩。
闲谈笑语犹在耳畔——
“你可知,晋王府上新添了一位东阁祭酒?”
铜镜映着宫正司数十年未改的庭院。
原来……她一直觉得同路者甚多,会害怕一路上的告别。
可其实,她已经走的太快太远。
许多人,已经告别过了。
“大司徒。”
给姜握行礼的,是长安尚药局的女医。
两京的署衙,官职是同等设置。只是如今圣驾常居神都洛阳,留在长安的朝臣,自然比在神都的略逊一等。
这位女医见到她很是紧张小心。
当然,不光是因为久在长安,不见圣驾和宰相的缘故,更是因为她要回禀的是不好的消息。
“……卫国夫人这几日,醒的越来越少了。”
姜握边听着女医的回禀,边往里走。在陶姑姑的门前略顿了顿,这才走入门内。
屋内很暖,药香浓郁。
陶枳正好醒着,见了她眼睛登时就亮了许多。
姜握走过去,就坐在病榻之上。
陶枳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挲着她的面容,姜握觉得出姑姑的手在她鬓边那一缕银白上停顿了一瞬。
但姑姑并没有提及此事,反而絮絮问了她些家常话,尤其是曜初的女儿。
“我听晋阳公主说了,小郡主名‘赪’,小名是陛下起的,叫阿鲤。”陶姑姑笑道:“是不是很像安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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