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,这两句话确实是赞扬人的品德,不因世俗而改变志向,谨慎无失堪配天地的良言。
但皇帝特意写在世家要给她送‘门客’贿以声色之事后,姜沃就直接认定,皇帝绝对是在对她阴阳怪气。
这两句话一出,姜沃眼前简直幻视那个‘我在盯你’的猫头表情包。
姜沃忍不住腹诽:陛下这人过河就拆桥的本质从来没变过。她在这儿冒着风险给大唐‘烧锅炉’,刚烧好一锅水呢。
崔朝也看到了皇帝的御笔信,于是在姜沃转头看他的时候,立刻举手以示清白:“我未写信告知陛下此事。”
姜沃叹口气,带着关怀感伤的语气道:“唉,陛下想来头风又发作的厉害。”然后把信塞给崔朝。
“你帮我写一封回信我再抄吧。”
御笔信不能不回,但姜沃真不想回应皇帝这脑回路。
比起皇帝这封信,自然是媚娘和曜初的信更让姜沃欢喜。
尤其是曜初的信。
她拆开信封后,就见信封里掉出几朵小小的白色干花,是荞麦花。
就见曜初信里写着,司农寺于这个旱季筛选出的荞麦佳种,已经大批试种植了。
说来,荞麦的亩产量是不如麦、稻的,故而不会大批量专门用良田种植。但荞麦有个不可替代的好处,那便是可以与其他作物轮作换茬,在麦收之后再种植,避免了田地的空窗期。而且荞麦耐旱,生长周期短,因此荞麦才是重要的救灾之物。
今年,也是曜初第一次亲眼见到大片的荞麦田。
荞麦是很少有的会开花的粮食。而且花开的特别漂亮——
“姨母,荞麦花像是满地雪一般。我摘了几朵送给姨母。”
“只盼到了秋日,荞麦丰收之际,会是个荞麦丰年。”
而姜沃压在书中的几朵荞麦花,还被玉娘看到了。
当然现在,没有人叫她玉娘,人人见了她,都是唤周小娘子的。
其实按照律法,周小娘子该回到她家里去。毕竟按照大唐律,
被‘逼良为奴’的百姓之子女,待引检正身后,应问明父母所在处,将卖身文券废除,官府重录关牒,送还本家。
但她不想回去跟着爹娘。
以她这些年的经历,若是回去曾经的坊中,不说周围人会如何看她待她,只怕连家人都不知该如何对她。
周小娘子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家人。
于是她再次鼓起勇气,要求入掖庭——
掖庭中本来就有两类宫人,一便为选长安城周边良民之女入宫为宫人,还有便是原为私家奴婢,原主被抄家后没入官中。
周小娘子已经恢复了百姓身,原不必被没入掖庭,但她还是想跟着姜侯一起离开这里。
能进入掖庭多好啊,那里都是女娘和宦官。
且她已经听其余女亲卫说过,姜侯就是从掖庭女官走出来的。
周小娘子唯一担心的就是,不知她这样……姜侯愿不愿意收她入掖庭。
姜沃自是愿意的。
但周小娘子至今还未签下入掖庭的正式文书——因她还没想好自己的名字。
就在她下意识要写下‘周三娘’的时候,姜侯轻轻拦住了她落笔的手:“你不是玉娘了,自也可以不做周三娘。”
掖庭宫女文书上的名字,是新的开始。
周小娘子捧着小小的干花,请教姜侯这是什么花。
荞麦耐旱耐寒,不喜水,因而南方很少见。周小娘子这是第一次见到荞麦花。
她认真听着姜侯讲起的关于荞麦的一切,尤其是听到——
“荞麦花与旁的花不同,凋而不零,枯亦不落。”荞麦花很奇妙,哪怕在枝头上枯掉,也不会落下。于是百姓们收荞麦的时候,往往还能收到很多干花。
花朵凋而不零,枯亦不落……
植株耐旱耐寒……
周小娘子捧着小小的荞麦花,想好了自己的名字。
灯下,周小娘子在灯下,于公文上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新名字。
她的十三岁到二十二岁,已经过完了。
蘸着的是墨,亦是泪与血。
她曾经唱过的曲儿中有一句话‘梦寻归路多参差’。
她没有归路,但她……要有未来了。
笔落,字迹端正。
周小娘子坐在灯下,带着笑意,第一次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:周荞。
“我的滕王阁”
时维九月,序属三秋。
秋色之中,姜沃站在滕王阁的最高层俯瞰赣江,遍观碧水长天,暮色烟紫。
心中慨然:这便是命运吧。
她于二月自长安出发,三月就到了江南西道。这‘豫章故郡洪都新府’的滕王阁,原本是她计划中的第二站。
出发的时候,姜沃还在担心:春天到了滕王阁,会不会错失那篇千古《滕王阁序》,毕竟,《滕王阁序》还有一名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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