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,皇帝也未想到皇后会正好是有孕在身。
故而今岁正月,皇帝原是准备诏礼部精简亲蚕流程,将出宫的三日行程缩减为一日的。然皇后劝阻了皇帝:亲蚕礼是奉宗庙粢盛的大礼,如何能简略,岂非不敬。
“又不是第一回 亲蚕礼了,一应典仪都是熟的,陛下勿忧。”显庆年间,媚娘已经行过一次亲蚕礼。
皇帝依旧有些不放心。
媚娘身孕是去岁十一月诊出来的,当时已然有孕两月,至如今三月里,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,略有些沉重了。
一去三日,中间又有对蚕神西陵氏的跪拜礼,以及亲手持钩采桑的劳作。
媚娘就提出,若是只有宫人陪着皇帝不放心,就让姜沃陪她一起。毕竟姜沃既通晓阴阳命理,又略通医术,处事更是果断。身份上也合宜与媚娘站在一处,就近给她递上贡品与桑叶。
皇帝当时沉吟两息道:“姜卿并没有命妇的敕封。这些年都是一直随天子亲耕礼的。那朕……”
媚娘笑着摇头:“陛下,不必命妇,她身上自有女官官衔。”
皇帝恍然想起:“朕记得父皇曾说过,因她的女官位是母后给的,便一直留着。”
媚娘闻言莞尔:是啊,这是她们相遇时,她的官位。
至今媚娘还记得,姜沃站在树影下手持竹牍,认真念诵宫规的样子。
带着一点紧张,还带着一点奇特的语调,是媚娘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音调。
那时,姜沃念罢,仔细卷起竹牍,欲转身离去。而她则走上前去道:“姜典正请留步。”
姜沃转身。
在那之后,又过了二十五载。
往事历历在目,媚娘很快又道:“只是七品典正的官职,并不合宜伴皇后行亲蚕礼。我这里倒是一直给她留了一个皇后身边的女官位。”
皇后身边自有女官职衔,这些年,媚娘一直空着一位。但之前并不曾提起,生怕会有朝臣借此机会让姜沃直接回到后宫做女官。
直到这次亲蚕礼,她因有孕,需要女官在旁护持,才是最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。
“德仪女官。”
“是她生母曾经在文德皇后身边时任的女官。”
宫规钦定,德仪女官掌教九御、嫔妃:凡有嫔妃晨昏定省亦或是大礼时节命妇们觐见皇后,都是德仪女官带领指导她们参拜行礼。
最合此礼。
皇帝颔首准许:“既是后宫女官,媚娘用凤印即可。那三日,就让姜卿时刻陪着你,朕也能放心些。”
故而三月初大朝会后,姜沃就往紫宸宫来,陪媚娘演习,不,应该是媚娘陪着未参加过亲蚕流程的她演习。
春日转暖的快,二月里的雨夹雪一停,不过几日,天气就跟翻跟头一样暖了起了。
清爽的风拂面,吹动她腰间悬着的鱼符袋。
她最先获得的二品官位,是后宫女官位。
多亏了媚娘,她从此又多了一份稳定的筹子收入——自从给安安买完辅导教材后,姜沃一直在攒筹子,好一口气购入她看好的一系列指南。
筹子,永远是不够的。
说来,在真实的俸禄钱财上她很宽裕。但谁能想到,她每每在系统领工资攒筹子,依旧像是社畜攒钱买房一样,总是觉得不够。
紫宸殿后殿。
姜沃刚转过廊下,就听到安安清脆的笑声,以及孩童奔走的脚步声。
然后就觉得腿上一沉,力道甚至撞得她往后退了两步。
姜沃无奈低头,就见到头顶光亮无发,脖子上挂着念珠小和尚打扮的四岁孩童。
她含笑开口道:“周王。”
‘小和尚’仰着头:“姜姨母!讲故事!”
没错,这一路飞奔过来撞到她腿上,此时又正抓着她袖子做人体挂件的孩童,正是帝后的嫡次子李显。已于龙朔元年封了周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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