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到立政殿门口,李勣还未开口,就见御前程公公小跑下了台阶,满脸都是笑:“英国公到了,陛下等着您呢。”
李勣整了整衣冠,这才垂首入内见驾,恭行大礼:“陛下圣恩,臣微躯难报!必孜孜奉国,死而后已!”
“司空不必多礼。”
李勣拜过起身,这才抬头看皇帝,刚想开口,忽然见皇帝身后帘中,走出一宫装丽人,他又连忙垂首。
“臣失礼。”
他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,果然——
只听皇帝道:“武宸妃之父,与司空亦是旧交。”
李勣心道:他与应国公武士彟,若说有旧交,那只能是……
他正在想着,就听武宸妃开口道:“当年高祖驾崩,先父因悼成疾,呕血病逝。后蒙先帝恩典,赐灵还乡。又委彼时为并州大都督的英国公监理丧事。”
“今日既得见,自应当面深谢英国公当年为先父丧仪操持。”
虽未抬头直视,李勣也能看到眼前武宸妃,裙摆微动,显然是给自己行了谢礼。
李勣忙还礼。
又不由感慨:说来真是巧。
当年他正代晋王做并州做大都督,经手料理了应国公武士彟的丧事——当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,不过领了差事做完就完了。
哪里能料到二十年后,晋王登基为帝,而当年应国公之女,已然是武宸妃,当面与他道谢。
而且,皇帝明显是选中了这位武宸妃。
方才虽只有寥寥几句,李勣却也听出了这位武宸妃言谈自如,语气坚然,毫无寻常后宫妃嫔见了朝臣的避让与涩然。
这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会面。
皇帝让他见到武宸妃,提起旧年事,便是一种无言的表态。
接下来朝中风浪,必多与武宸妃相连。
世事难料,无外如此。
太史局。
姜沃和崔朝正在袁天罡屋中喝茶——
实在等不及回家再去讨论此事了。
下朝后,姜沃就送了名刺去鸿胪寺,结果名刺估计还未到,崔朝本人就先到了。
“陛下,实在是知道怎么气人的。”姜沃无限感慨了一句。
之前朝臣们也知道,陛下要求将作监专门为英国公重绘凌烟阁图,彼时长孙太尉便有些不快。
于是便有朝臣上书皇帝,为所有凌烟阁功臣重绘此图。
皇帝拒绝了,只道:“当年英国公之图乃武将图,如今英国公亦已拜相,更加司空职,当重绘一张文臣图。其余功臣图便不必重绘。”
皇帝以此为理由,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,毕竟长孙太尉确实也不能提刀上阵,再给自己弄张武将图来。
只得如此了。
若说太尉原本只有些不快,那么今日英国公凌烟阁新绘、尤其是皇帝做的那篇图序,遍传朝臣之间后,太尉的脸色就变得异常难看。
姜沃回想今日朝堂之事,肯定道:“我上朝也有些年数了,从未见太尉气成过这个样子。”
与今日比起来,‘宸妃’事时长孙无忌的不悦,真的只能是毛毛雨了。
姜沃展开方才默写下来的《图序》,开始有感情的念诵——模仿的还是皇帝在朝上对英国公说话的倚重信赖语调。
“朕以绮纨之岁,先朝特以委公。”姜沃停下来,这说的应当就是皇帝少时,英国公代为并州大都督的旧事。且皇帝还特意加了一句,点名先帝将他托付给李勣大将军,实为托孤之臣。
“故知则哲之明,所寄斯重……”往后就都是赞美李勣大将军人品贵重,忠心耿耿之语。
这些都罢了,最重要的是后一句:“茂德旧臣,惟公而已!”[2]
姜沃不由再次感慨道:“陛下,真的是知道怎么戳人心窝的!”
有德行可仰赖的旧臣——
惟公而已!
那长孙太尉算什么?
虽说先帝指明的辅佐之臣,尚在世的还有褚遂良、于志宁等人,他们听了皇帝这句话,也觉得老脸辣辣的,很是不忿:怎么,就李勣一个好人?我们这些年在朝上兢兢业业,都白费了?
但……只要看一看长孙太尉那张从未见过的黑脸,他们又觉得,倒是也轮不上他们先为自己鸣不平。
“今日朝会,散的实在诡异。”
皇帝赐图后,倒是如常散朝,很快离开了太极殿。
但朝臣们都站着没走——不是不想走,而是该起头离开的宰辅们都没动,大家只好陪站。
该第一个离开的长孙无忌,站在原地良久未动。
李勣边陪站,边在心中拟谢恩的腹稿。
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似的,回神果然见长孙无忌终于动了,正转头望着他。
“好,好一个茂德旧臣,惟公而已!”
褚遂良忍不住在旁轻劝一声:“太尉……”满朝文武皆在,闹起来可不好看。
且李勣不同于旁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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