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天罡的屋中,窗下也摆着棋盘。姜沃就相邀:“那文成陪我下一局再走吧。”
两人对坐,直到一局终了,磊磊落落残棋一局。
等文成告辞,姜沃边自己一枚枚收棋子边思虑:正如弓拉满一定会回弹,正如两方各自落子后,胜负一定会自分。
这便是势。
如今‘势’与媚娘进宫时已截然不同。
当时媚娘是没有根基没有子嗣的宠妃,皇后处(或者说王、柳两门)的态度是拉拢。
如今媚娘膝下已有一子,皇帝还特为其取名李弘,这半年来又格外优宠,兼之赶着元日再传出喜讯——他们对媚娘得态度,已经随势而变,必是要打压媚娘,以免威胁到皇后和太子。
而从前宫中,跟媚娘没有冲突,觉得她如沐春风,能与她和睦相处的人,也变了。
比如刘宝林。
为了让她的儿子李忠能够顺利做太子,她都不惜一直‘病重’,违拗陛下的心意,将儿子托付给皇后养。
似刘宝林这般,已经把身家性命都压在皇后处的人,又如何能接受媚娘的孩子,给太子带来的威胁?
储位从来争的是生死。
姜沃收起了最后一枚棋子:媚娘,实是站在悬崖峭壁之上。
也实是站在四面皆敌之地。
永徽四年初,灞桥风雪景。
姜沃早候灞桥旁的亭中,见熟悉的马车自长安城外而来,便顺着石子路来到路边。
“先生。”姜沃一礼到底:“扰了先生云游,实在不安。”
孙思邈的面容从帘子后露出来,温和笑道:“莫要多礼,外头风雪,快上车来。”
姜沃转头嘱咐两个女卫自行回去,她则上了孙思邈的马车。
上车后,再次垂首致歉。
孙思邈摇头:“我知你的脾气,若非实在有事,不会向我开这个口。”
“只瞧在当年你给老夫的那些医书份上,莫说是近在梁州,便是再远些,我也会应这一趟回来的。”
姜沃同孙思邈进宫为媚娘扶脉。
皇帝心中惦记,也陪同在侧——他们朝夕相处,自然看得出,这次媚娘有孕不似上回怀弘儿一样,那么有精神。
总有些疲倦之色,像是影子一样掠过她的面容。
孙思邈诊过脉,细端量过媚娘神色,又问了许多话后,才直白道:“昭仪两次有孕,是有些近了。女子产育是极伤元气的事。”
“且昭仪素日多用心神,虽说原是康健之人底子厚,但终究要善加珍养才是。”
“此次有孕后,还是缓一缓好生调养两三年。”
“这样对母体好,对孩子也好。”
媚娘都一一应了。
姜沃看似站在原地,目不斜视,其实用余光看了一眼皇帝。
见皇帝也很专注听着,闻言也赞同点了点头,这才放心些:这皇家子嗣事,媚娘一人说了不算,得皇帝点头。
这种让妃嫔缓要子女的话,也只有孙思邈敢这么直白说出来了。
孙思邈又将媚娘现用着的所有补品、药膳、餐食等方子拿来一一看过,然后再次细问了些媚娘的证候,斟酌着将方子都改过一遍,又写了几条保养之道,让媚娘依此而行,这才告辞。
姜沃送先生出去后,又转回来。
就见媚娘笑道:“孙神医看过后,旁的不说,心里就安定许多。”
这便是神医特有的安慰剂效应了。
姜沃见媚娘面上带笑,倒是皇帝脸上还有些犹豫之色似的,不由问道:“陛下可还有疑虑?”
皇帝还没开口,姜沃就听媚娘道:“我知陛下在疑虑什么——可如今孙神医都看过并无大碍。陛下只管按原定之计去行就是了。”
李治面容上却还是未决之态:“哪怕无大碍,你怀着身孕精神短缺也是朕亲眼见到的。不如再往后推一推吧。”
媚娘坐直了身子,坚持道:“陛下,当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”
姜沃罕见觉得,你们两位确实有点谜语人在身上的。
不过很快,其中一个谜语人就点了自己的名:“太史令随朕去前头。”又嘱咐媚娘好生歇着。
姜沃随皇帝来到前头偏殿。
皇帝道:“原本,朕准备正月里就给弘儿封王,并以追赐武德年间旧臣为由,给媚娘之父复加爵位。再将媚娘的位分往上动一动。”
姜沃立刻就明白了——
自谋反事后,宗亲败退,太尉真正可称得上是大权独揽。
但就像一张弓拉到最紧,一根弹簧压到最低,其实反对长孙无忌的人,也已经被压到了极致——比如原来有宗亲在中间做缓冲,许敬宗这等招长孙无忌厌恶的人,还能依附下宗亲庇护,喘口气。
可现在,完全是砧板上的肉,只能战战兢兢等着太尉发落。
人都是求生的动物,面对如此大的生存压力,自然要不顾一切的找条生路。
皇帝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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