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,媚娘还是觉得从心底涌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振奋与渴望。
“我真是,已经迫不及待了。”
这一日夕阳西下时分,皇帝到了感业寺门口。
他亦是纵马而来。
一路疾驰,身后跟着的小山差点被累死。
他原想叩门,却在叩第一下的时候,发现门开了一道缝。
原来并没有锁。
李治将马鞭扔给身后的小山,自己推门走进去。
就见媚娘坐在庭院中,对他嫣然一笑。
“我一直在等着陛下。”
在院中坐看夕阳的媚娘站起身,踩着金红色的落日余晖,一步步走向皇帝。
走的极近了,才仰头看着皇帝的面容,伸手抚了抚:“陛下受苦了。”
皇帝于冬日纵马而来,身上穿着厚厚的玄色大氅,此时张开双臂,把媚娘整个人也裹在他大氅里。
看起来是他将媚娘圈在他大氅里,实则却是他低下头,将面容埋在眼前人的肩处,放松的将一部分重量压在对方身上。
至此,他才觉得这漫长的一天,终于过去了——
“媚娘,我真的好倦。”
媚娘像是在为一只受伤的小动物顺毛一样,顺了顺皇帝,轻声道:“好了,都要好了。”
夜里,两人坐在同一张榻上看窗外星辰。
“媚娘竟认得这许多星辰。”李治听她将星辰一枚枚数过去,只惊讶了一下,随后就了然道:“是我糊涂了,你跟太史令是至交,怎么会不知星辰。”
媚娘点头:“是,这些年总听她说,也就大半都记住了。”
两人就这样数了好一会儿星星。
直到将她记得名字的星辰数完,媚娘才转过来面对皇帝:“陛下心里好些了吗?”
李治没摇头也没点头。
只是伸出了手。
“明明做了皇帝,朕却觉得掌心空空。”
“朕有时也觉得有趣。”
“他们明明是要从朕手里抢走权柄,却还要脸面,会假惺惺的来征求朕的允诺,还要朕的许可为他们正名。”
“他们想让朕做什么呢?做一尊不会说话,任由他们的喉舌去替朕发声的神像吗?还是干脆去做一块灵位。”
“陛下。”
皇帝只觉得掌心微微一沉,低头去看,只见媚娘将手覆在他掌心。
“陛下不是两手空空。”
“先帝将江山交到陛下手中,陛下一定能掌的住。”
媚娘侧首道:“我会陪着陛下。”
李治亦转头,将此时媚娘的面容神色看的清楚:“好。”
十指相扣。
晨起。
媚娘一如既往醒的很早。
冬日里还是漆黑一片。
她昨夜特意于外间留下一小盏油灯,此时就着豆粒大小的光走到门前,看了看廊下的滴漏水刻,算了算时辰。
这才回身点起了几盏灯,把屋里照亮。
然后重新坐回床边唤皇帝起身。
“陛下。”
皇帝微睁眼,带着晨起时不自知的蹙眉。
声音里倦意深重:“到时辰了?”
虽然很困倦,但李治还是要即刻起来:昨日过来是意料之外,一定要早点赶回去,别误了早朝惹人怀疑非议才是。
媚娘伸手轻轻按住他:“陛下再躺一会儿吧,我特意早了一点叫陛下——知道陛下若是刚醒过来就接着起身,会头疼好一会儿。”
皇帝闻言,就睡眼惺忪点头,抱着被子继续躺着闭目养神。只动了动手指,捉住媚娘垂下来的青丝,在指尖绕了几圈。
如此静躺了一刻后,才坐起身来。
此时皇帝的双眸中已然很清醒。
神色较之昨日也恢复了以往的柔和平静。
皇帝离开感业寺的时候,天还是黑的。
只是这种黑已经不再深重如墨,而是像黑色的丝绒一般,开始泛点微光。
媚娘就看着这点微光,逐渐变亮。
三日后,大朝会。
监察御史韦思谦弹劾尚书右仆射褚遂良,抑买强买田地。
姜沃手持笏板立于朝上,看着这位三十来岁,并不畏惧太尉与右仆射威势,秉公弹劾的御史——
崔朝说找到一位御史好友弹劾褚遂良时,姜沃一开始并未想到是这位。
这位将来官至武周朝宰辅的韦思谦。
褚遂良此事,人证物证俱全,皇帝罕见勃然大怒。
他一向对先帝留下的重臣很客气,这还是第一次疾言厉色当朝斥责老臣。
长孙无忌作为太尉,自坐在朝堂最前面,起初只是听着没干涉皇帝发火——褚遂良这事儿办的也确实错了,但当皇帝斥道‘有违圣旨’‘何堪先帝托付辅政之臣’等重话时,就有些蹙眉难坐了。
这些罪名要是落实了,褚遂良不得跟刘洎一个下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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