果然,一路上师父指点的都是蜀道运粮事,并不是意外。
袁天罡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,温声道:“小沃,你真的决定了?”
姜沃用力点头:“我决定了。”
袁天罡沉默半晌方才叹息颔首,取过早就备在手边的玄奘法师所书《心经》送给弟子。
姜沃摇头道:“师父,这是玄奘法师特意送与您的。”
袁天罡将经文放在她手中:“我已如此经般心无挂碍。倒是你,前路漫漫,一定会有摇摆不定,煎熬困苦之时。”
“到时候便看看此经文,要记得今时今日,你心中定志究竟为何。切莫迷失了前路本心。”
姜沃这才双手握紧《心经》的贝叶经文与玄奘法师的译文。
袁天罡起身道:“此生师徒一场,原是意料之外的缘分。”
“至今日已圆满。”
“好孩子,去吧。”
归京的路上,姜沃不用再顾及师父的身体受不住颠簸,因此一路急行,所有的餐食都未停下慢用,而是只在官驿换过马匹后就直接出发。
一日两餐只在车上用水咽下去干粮,能果腹就算过去了。
如此急行,一日便能行去时两日的路程。
贞观二十三年,二月。
姜沃再次见到了灞桥。
灞桥边,新柳已绿,碧丝万缕。
凤归
姜沃还记得自己第一回 来到立政殿的时候。
两位师父带她来面圣,在殿外等圣人召见前,遇到了先行出来的晋王。正如此时,她在立政殿外,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太子李治。
然十二年春已过。
姜沃入内,呈上大皇子让她带回京的匣子。
二凤皇帝却没有当场打开,只是右手按在匣盖上,慢慢抚过上头雕刻的纹路。旁边李治却是认出,这是当年自己送给大哥装种子的匣子,当时他特意让人在上面刻了他亲手画的葡萄藤蔓。
皇帝对她道:“坐下来说吧。”
云湖公公先亲自送上三壶饮子,这才带人都退了下去——陛下显然要留太史令长谈。
果然,接下来一个多时辰,皇帝事无巨细问起长子现状。
还有太子时不时在旁边补问:“那大哥捡到的松鼠有没有救活?”又或是:“大哥真的什么花也种不好?”
姜沃点头回道:“松鼠救活了,大公子又将其送回山上去了。”
“可这花草上……俱侍卫们说,连在山上开着好好的野花,大公子移栽下来,明明也好生浇水晒日头,却也没几日就蔫了。”实在也是,很玄幻了。
太子就转头对父皇笑道:“可见是吃不上大哥种的葡萄了。”
皇帝想一想儿子对着花草枯萎,十分不解的样子,不禁颔首而笑。
之后又问了许多琐事。
无论何事,只要姜沃见到的,皆据实以告:比如李承乾这些年根本不过元日不庆新岁这件事,哪怕她知道说出来,陛下可能会有些心里难受,但还是实话实说,没有半句为安皇帝的心就随意瞎编的话。
见她如此,皇帝倒觉得很踏实。
皇帝一一问过后,殿中出现一时安宁的寂静。
李治见父皇已经尽数问过,却还没开口让姜沃告退,便很快心领神会,父皇应该有话想单独问,于是他起身道:“父皇,还有许多春耕的奏疏堆在那里。”
皇帝颔首:“稚奴先去吧。”
太子退下后,皇帝也没立刻发问,反而沉默了好一会儿,中间门甚至拿起饮子喝了两口,又把玩了一会匣子上的琐,最后才决定开口问道:“承乾有没有提起过……为什么不回朕的书信?”
姜沃只觉一阵酸楚。
或许太子见过许多回,但这是她第一次见皇帝不像圣人,像是寻常的父亲。
姜沃答道:“大公子提起过,他觉得若与陛下多有书信往来,于东宫不利。”
皇帝脸上闪过几分放松与欢喜的光彩。
“这就是了。”并不是不愿意回信,而是跟朕一样,都有为国思虑的苦衷。
所以,皇帝轻轻拍了拍眼前的匣子,这回就给朕捎了东西来。
皇帝很想打开看看是什么,不过到底忍住了——还是等着与她一起看看承乾送回什么来吧。
皇帝俱已问完,心中又放下一事,就温声道:“朕无事了,回去歇几日吧。”
姜沃却没有随言告退。
立政殿内只有两人,难得连太子都不在。
这应当是她最后一次单独面对二凤皇帝的机会了。
“怎么?”见她没有依言告退,皇帝也没恼,只是笑笑问道:“是还有什么想说的?”
“是。臣还有一事。”
看着皇帝鬓边白发,她心中忽然就平静笃定下来。
她想告诉眼前的帝王。
姜沃抬头道:“去岁,陛下曾召臣至含风殿,听法师与两位师父论起谶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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