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正想着,外头局势又起了新变化。
大约是被一句硬邦邦的‘请回’落了面子,吴尚寝的语气也硬了起来:“陶宫正,今时不同往日了呀!”
陶枳语气转为森然:“怎么,吴尚寝的意思是,文德皇后的话今时今日就不做数了?”
吴尚寝连忙一个否认三连:活的长孙皇后威压六宫,仙逝的长孙皇后虽没法再掌六宫权,但在某种程度上,
是更不能违拗冒犯的神位。陛下这一年对皇后仙逝的伤痛追感宫里人人都看得见——陛下快一年没怎么见后宫妃嫔们了。
吴六儿重申了对长孙皇后绝对的敬畏后,见陶枳不吃软的,立刻换了刁钻的角度:“文德皇后仁心,记挂先德仪的孤女,是许诺过要给她七品典正的品秩,可宫正司乃掌戒律之重地,难道能由一个哑女来做女官?”
陶枳面色不变,心里却被人戳破了苦胆一样苦的发麻:当年德仪女官对她颇有恩惠,如亲阿姊一般。陶枳自然要尽力为她唯一的孤女争取,可吴六儿掐中的正是最要紧的命脉。
那孩子不开口说话。
吴六儿不提,以后也会有王六儿,赵六儿陆续来试探,拿此说嘴,这是避不过去的死穴。
客观来说,吴六儿的声音颇为动听,毕竟也是常在娘娘们跟前走动的正五品女官,音色哪怕不是黄鹂般清美,也不可能难听。
可这样的声音,在陶枳听来,却格外刺耳。
吴六儿带笑说了一大篇话:“若是专擅女红的尚服局也罢了,横竖是手艺活,可你们宫正司是什么地方?掌的就是戒令,正七品典正管着做什么?可不就是奏闻诸事并教导新宫人宫律的?”
“莫说那孩子是哑女,便是颇为伶俐的年轻宫女也做不来呢,且得要选个最好的出来!陶宫正向来以公允刚正为名,如今可别伤了自己的名声为上。你要念旧情,宫里这么些闲差,哪里寻不来一个?别的局我不敢应承,只说我尚寝局,就有看管锦缎的差事,又不必那小姑娘跟人说话,又极为轻松。”
“瞧在你陶宫正的份上,她便是连看衣料的活计也不做,不上工只冒个虚名,也没人敢说话不是?”
找到了突破口的吴六儿,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,话语柔绵如同一张网子罩下来。
六局平起平坐,素日往来应酬不觉什么,可宫正司作为监察者,却总是要高半阶的。如今能借着韦贵妃的势,借着宫务的光儿,将往日肃容刚硬的陶枳逼到这个地步,吴六儿心里比夏日吃一碗冰凉凉的冷淘还过瘾!
她甚至盼着陶枳死硬到底,硬保这个哑女。
若是陶枳犯了这样的倔强,虽说她也是圣人跟前挂过名的宫正,又有长孙皇后的遗泽,几年内必是动不得,但天长日久,只要那小哑巴在一天,就是她明晃晃的护短不公。
终有一日,或许她吴六儿也能做一做宫正——虽说品秩俸禄相同,但权势可不一样,尚寝局见了其余几局也得和和气气,小心往来,哪里比得上宫正司,掌着戒令和其余宫女的赏罚来的爽利。
若再有几分运道,韦贵妃做了皇后,自己也做个一二品的女官也说不定。
总有那么一日……
吴六儿正在畅想,就听到脚步轻响,略一扭头,就见内间走出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。
她先是一怔,随即了然:能在陶枳内间里呆着的小姑娘,必是她心心念念护着那个小哑女。
典正
姜沃在里间越听越觉自己的工作岌岌可危。
那可不能够!
她是很愿意有一桩事做的。
姜沃适时起身,还不忘整了整自个儿暂时有些穿不惯的长裙。之后便将面前写着宫律的竹椟卷起一半,双手捧着。
虽然吴六儿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原身不但是小哑巴,甚至是小傻瓜的看轻,但其实只是道听途说和自我猜测。
相反,原身是个很聪慧的小姑娘,早在宫外就启蒙认字了——或许是过于聪慧,应了那句过慧必伤。正因她聪明早慧,才能在孩童时分深刻理解父母身亡这件事,深陷痛苦无法自拔。
就姜沃看来,原身应该是得了应激性创伤后综合征或是自闭症。
六年过去了,吴尚寝是第一个露头来‘逼宫’的,但之前掖庭里的闲言碎语就没有少过,毕竟女官的职位这样少。
原身虽从不说话,却不代表她听不懂,感受不到陶姑姑的压力。
原身的记忆里没有留下,但姜沃直觉小姑娘的高热或许不是意外,而是她自己的选择。
她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个雪人,随着姜沃去回想触碰后就消融不见。最后留下的一团小小的雪球样朦胧的念头,是“不能再连累姑姑了。而且……我真的好累啊。”
姜沃走出去。
“咦,这可是德仪家中的小娘子吗?”
吴六儿原以为自己看见的会是个畏缩胆怯的小哑女,已经准备了一副‘哎哟怎么这么可怜见儿的’的同情神色。
谁知当这小姑娘走到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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