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话,初时仍觉惊讶,后来细细思想,亦发觉其中大有余味,此时只恨自己无先见之明。然而顿足未已,却见徐宁忽然抬起头,一手颤颤巍巍,直指张沐:“你……你……我道是为何彭刺史几天前便要调你谱牒,原来早已串通!”
说完,徐宁疾行至魏钰庭旁边,跪下拉住袍袖,“魏詹事莫要为此人揽罪,此番詹事或许要葬送一生,却不知小人早已备好退路啊。”
张沐旋即一怔,虽然他虽素来与徐宁不和,但彭通要征辟自己一事他也确实不知,甚至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,如此陷害未免太过勉强。张沐旋即叩首自辩道:“臣敢担保断无此事,徐主簿若要论罪,好歹拿出真凭实据。”
徐宁道:“彭刺史着人调取谱牒两次,署衙俱有记录。若非提前串通,怎得今日你落罪刚要陈情,彭刺史便为你谋求官位。你若要自证,也要拿出证据。”
张沐此时又气又急:“我自身清白,并未为此,怎么可能有事情可作为援例证言。”
此时魏钰庭也道:“张沐为人我是知道的,不会为此,徐主簿仅看在我的面子上,暂不要作此言论。况且此事未必不是他人构陷,致使你我相残。”
彭通见自己即将深陷泥潭,也自辩道:“殿下臣调谱牒,却非为私,张沐之才,庭议初显,臣也是对此人极感兴趣,因此才想要调阅。魏詹事怀疑臣离间詹事府,徐主簿又早知道臣有调谱牒之举,岂不知是否串通了张沐,作此戏码,陷害臣于不义。”
张沐见局面已是一片混乱,转向元澈叩头道:“臣请彻查,若臣真勾连彭刺史,自请斩于市。”
魏钰庭阻止道:“张郎不可!张郎你本就无罪,若自投罗网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徐宁则笑道:“张君既作豪言壮语,不负我寒门之志,那我也舍命陪君子。若我、张沐、魏詹事串联,我与张沐、魏詹事自请死罪。血洗庭门,倒也干净,或还可为后世做个表率。若是彭刺史你私下串通,也请法效张沐,自斩于市,如何?”
彭通自不会与徐宁作意气之语,因冷笑道:“徐主簿,国有国法……”
日头仍是烈烈,四周嘈杂不休,张沐只觉得一小撮幽焰在颅顶燃起,眼前的情景扭曲且荒唐地印在眼底。他忽然仰天狂笑道:“我就是傻。陆中书……你看,我就是傻。”
赤血
耀目的阳光之下, 寒冷的北风灌入胸口,将张沐的一呼一吸逼至绝望的边缘。
此时,他恍惚看见苍鹰在天空摇摇欲坠, 铁蹄纷踏时扬起了尘埃,百里之外的兵戈相交碰撞, 而后骨碎肉裂, 鲜血横流。而由行台百官、太子以及他的千军万马组成的高高围墙,将所有的幻景裹挟、旋转,那些或炫目、或刺目的人物与事物, 渐渐溶为血腥,化为黑暗。而黑暗背后, 他听到了阴谋者的密语,怀疑者的妄语, 权衡者的私语与决断者的苦语。
方镇得到了这样一个难得的问责借口,世族得到了这样一个诱惑的宣泄出口, 寒门也得到了自己追从已久、完美无缺的时机,将中书从行台剔除, 将彭通从南凉州刺史之位拔下来。每一方都有着不容言退的理由, 张沐起身自视,他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刀锋口上。
张沐的狂笑逐渐化作无声,世间的万象, 宇宙的千声,此时都与这副躯骸隔绝了。他扶着僵硬的膝头,走到魏钰庭与徐宁的身前, 还有詹府众人的身前。戚哀的目光将他们一一扫过, 那是他曾经瞻仰过、平视过、倾慕过、嫌恶过的身影。他们曾群情激昂地走过同一条道路,然而当他在半途四望时, 不过是野草裹足,寒风凛骨,仅此一身而已。
张沐的嗓音因疲惫而喑哑:“你们可愿与我一道死谏?”
魏钰庭平静目视:“分道或许,同归必然,张君取烈,余者也不过各取其道而已。张君自有振聋发聩之声,我等何尝未有改革救世之心。”
张沐笑容愈发讽刺:“好……好……我的好长署,好恩师,寒士之魁首,人臣之楷模啊。”他仰头看向天际,万里无云,碧蓝澄澈,一如他干净的袍服一样。他低头草草扫了一眼魏钰庭,沉声道:“改革救世之心或有温度,却无温暖。振聋发聩之声或为寒庶,却更杀寒士。”
他且言且行,不避坑洼,任由尘埃与泥泞沾染一切,乌黑的发丝被风卷起,逃脱于官簪之外,最终他执起了那把佩剑。
“我无朋友,无有所托。亲人早亡,不需赡养。为国直言,不负忠贞。只是陆中书,抱歉,终究是把你也牵连进来了。”他最后回望,剑指天心,“我愿你们这些执戈前行之人,断首于更远一点的道路。愿天下抱薪之人,迟一点感到我所凌受的彻骨之寒。我愿江山海清河晏,六军旗开得胜,百姓再无饥馁,天下万统归一!”
剑锋倏而落下,意料之中,没有人阻止。血肉迸裂的声音混杂着激动者的心跳,无关者的哀叹,随着飞洒的猩红抛向天际。数点鲜血在万里澄碧下,所污不过一隅方圆,落于尘埃之上,所溅也不过是三尺之地。
天空飘下雪来,好生奇怪,张沐之死无关冤情。是了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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