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笑着道:“你如喜欢那个小侍,朕便拨到你宫里头去。”
话音刚落,团扇便轻佻扑了过来,语气仍有着闺秀的矜持:“平白多出来的便宜儿子,妾才不要。”
“那阿芷想要什么?”
忽然探至腰间的粗粝双手,惊得薛芷腰身一弓,然而想到后面要说的话,身体只得缓缓屈就。“陛下。”她的兄长薛乘前线战事指挥不当,未有功劳,她是想启开话头,准备求情的。
然而她刚要开口,便有一吻至颈间。先前的称呼因其温婉的音色让帝王有所误会,薛芷蹙了蹙眉,目光泠泠中,一丝嫌恶不经意间又被帝王捕捉到。
魏帝望向她,忽而生出颓然老矣的悲凉。他的权力不曾由他完全掌控,他的美妾亦不由他彻底征服。那些鲜活的,鲜艳的如今皆化为斧钺与权杖,将自己推向审判的高台。而江山即将迎来新的主人,美人亦然。
然而不过是稍许的停顿,在刘炳退至门外后,莫名的妒忌与愤怒瞬间化为了更加贪婪的索求。
饕足
玉京宫内, 凉王元祐在为母亲奉上最后一盏汤药后,慢慢走出了大殿。几名女史与侍婢望之趋避,这几日凉王心情不佳, 众人皆知。元祐只是笑了笑,之后独自走向容与堂——他的王妃停灵的地方。
能从陇山活命回来, 元祐已觉是意料之外。那日夜晚, 他与最后的亲信步入了陇道上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,意图甩掉身后太子的追兵。然而在前面等待他的,却是陆归的铁骑。后来他知道, 陆归扫荡至此,不过因为听闻有人看到女子骑马途径此处。他不是没有机会杀他。一颗头颅, 便可换得一世功名富贵。但是当陆归看到自己领着仅有的畸零之兵时,却慢慢地让开了一条道路。他说:大丈夫当来去明白, 自此两清。
元祐静静躺在石枕上。来去明白,自此两清么?他笑了笑, 他明白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,陆归本人会遭受他兄长怎样一番恶意揣测。长安城内风云涌动, 不过这一切, 自有他们一家人来抗。尤其是他有一个颇具手腕的妹妹,自他回城后便听说了那些事迹,出手老道, 相当厉害,金城的风雨有一半皆因她而挥就。
而自己呢?自己的父亲早已离世,自己的兄长早已与他势不两立, 他的母亲看似刚强, 实则暗弱。而他唯一深爱的王妃,唯一能给他不计回报帮助的王妃, 也在这个春天永远地离他而去。他无法给自己家人一个保证,那些在易储之变时为他付出生命的人,为了让自己这个失败者安居一隅,直到去世前仍精心做出布置的父皇,他终其一生也无法来偿还。来去明白,自此两清,践行这八个字所需要太多的资本。这将是他永远做不到的事情。
元祐侧过头,看了看已在棺椁中安眠的爱人,然后在草毡上蜷了蜷身子。他从未感觉到北境的夜晚如此冰冷,如此孤寂。
次日朝会,元祐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众人,登上王座。在他到来之前,众人已私下里谈论了几桩小事。某园中提早盛开的牡丹忽作黑色,所有生黄花的柳树一夜之间被某种异火焚烧殆尽,曾经生荚的梨花树上爬满了蚂蚁。而木香架上则站满了灰黑色的鸟雀,地上则是一片如鲜血般殷红的蒲桃渍。
失道,毁灭,蚕食,杀戮,原本的福瑞如今已被众人解读为凶兆。当他穿过人群那一刻,众人纷纷瞩目于他,仿佛捕捉到了一切凶兆的来源。
下了朝后,他又一次穿过异样的人群,去他心爱之人的小敛礼。没有宾客,汉中王氏族人不会来这里吊唁,其余各家也不敢在此时站出来表态。得罪一个魏国皇帝就够了,何苦再得罪一个古老的世家。
元祐在哭祭时落泪了。他所受教的礼法,不允许他在此时饮酒,因此他只能如此清醒地接受所有的悲伤,吞噬所有的仇恨。明日的朝堂上,对于王妃安葬的争论还会继续,以杜真为首的关中派坚持以王妃之礼下葬,而他的国相,上官弘,则认为此事不宜张扬过甚,还应与汉中王氏商量。
元祐闭上了双眼,他知道,很快两人的矛盾便会成为两个世族的矛盾。毕竟,以王妃为首,出仕在凉州的汉中世族已经全面溃散,遗留下来的是大片权力的空白。而这些,终将有人来弥补,来争夺。他心爱之人的尸体,不过是世家们的垫脚石,是远在长安的皇权又一笔丰功伟绩。而承受这一切,为这一切付出种种代价,乃至于生命的,是自己与千千万万浴血而战的寒门将领、平民以及……杂胡?
这不公平。
元祐用衣袖拭去了眼角上最后一滴泪水,目光中唯剩黑暗与阴恻。这不公平。
次日,元澈攻克华亭县,略阳东面最后一城如今也被拔下,与此同时,凉王暂且退兵的消息也传至崇信县。在战事已持续紧张两月的情况下,退兵一事丝毫不亚于大捷,在整个别业中传遍。
元澈已从驻地赶回,洗沐后换了常服,前往陆昭的住处——今日午后,郎中要来复查伤口。
“伤口几乎已恢复如初。”女郎笑了笑。
似乎是郎中在第一次匆忙问诊之后,了解到了这个小娘子的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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