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闻曾孙的声音,顾孟州慢慢睁开眼睛,望着顾承业笑了笑,唤他进来:“听闻你母亲为你定了沈氏女郎为妻,想必你这几日应酬忙碌,如今看你成家立业,我也能安心了。”
顾承业听到曾祖父的话,不禁面色羞红,但如今确是旧苑出了大事,他的父亲与祖父俱已不在,自己难以处理,只得求助曾祖父出面:“曾祖,听闻旧苑蕴宝阁遭遇盗贼,沈家的沈彦之方才前来相问,是否是顾家所为。晚辈虽已言明并非顾家所为,但沈彦之似乎并不相信。”
顾孟州目光微转,语气依旧平和道:“贵客深夜来访,想必已经惊动宫内的眼线。”
“曾祖?”顾承业心中不解,“如今要如何向沈家郎君解释呢?”
顾孟州叹息道:“先前在旧苑,吾与沈氏诸人共进退,这是南人应有的担当。但毕竟人立于世间,各具怀抱,不可强求。沈氏欲化家为国,但其眼界、手段与心胸,相差远矣。我吴人今后魁首,不在沈家。”
他见曾孙面上仍是迷惘之色,于是道:“沈郎是贵客,你自去好生将他送走,不必再言其他。另外,我自从旧苑归来,身上便多有不适。从明日起,你也以此由谢绝宾客,关闭府门吧。”
顾承业应下,而后拜退,临走时眼神中依旧是不解的神色。顾孟州叹了一口气,南人魁首不在沈氏,亦不会在顾家。若他能再延命十年,再扶着自己的曾孙走上一程,顾家或许不至于日后败落。
次日,元澈依旧前往兵营巡视,魏钰庭入台城主事,但一天下来,并无昨日他所预料的任何事情发生。王安的态度依旧若即若离,崔道成亦无任何表态,顾家沈家紧闭大门,南方各家亦无任何动作。
连着几日,情形皆是如此,元澈此时也想不明白那玉玺究竟丢到哪里去了。正在他与魏钰庭皆摸不到头脑的时候,远在灞城的官驿,翻起了惊天骇地的波澜。
归来
灞城离长安不远,属都尉大夫府,因靠近京畿,所以亦效仿长安内的宵禁制度。此时已至夤夜,万家灯火通明,歌姬们言歌笑谑,轻弹浅唱,并以京庄绍兴酒的甘醇之气,将坊墙之间厚重的寒雾化成纤柔的波澜。
若是往常,不执勤的戍卫们大可呼来店家至坊门,叫上一坛春浦之水所酝的上好越酿,凑几碟煮甜栗肉、干落花生。若有酥鱼、兔脯更佳,带回营里,一壶岕茶,撒几把稻米直接入鸡汤一煨,加几粒香豉,两三根碧绿水菜,便是人人都爱的宵夜填食。
可如今道路上却无一人踪迹,只在官驿门口处,百人仪仗沿长渠主道两边排开,列队俨然,安静等待。不久,远处便传来密集的马蹄辙轮之声,眼见一营重甲骑兵戍卫开道,随后一辆马车疾驰而来,四周另有几十名装甲精良、持槊配弩的卫士。这车身不过是侯伯的规制,但是头马戍卫手中拿着的却是太子的丹节。
车稳稳地停在了灞城官驿的门口,两方戍卫长做了简单的交接。官驿正门不远处,早有一人候在门外,一身靛色直裾深衣,面容在夜色下并不能辨认。
片刻后,车内下来一男子,锦衣束带,头冠乌沙,通体无金玉之饰,袖带无朱紫之色。其相貌绝不出二十,却因其容色憔悴,反倒令他长了几岁。北方的寒风虽不比南方湿冷难耐,但依旧让他不适应。
男子深吸了一口气,三年的质子生涯,如今他终可以回到长安。
“陈灿恭迎五皇子。”远处人的面容愈发的清晰,宽额、细眉,目光中透着宫里人常见的精明。只是华服锦衣并不能掩盖他因常年垂头而凸显的佝偻背形。说罢,陈灿抬头看了看太子的节杖和戍卫队,关心道:“若不是见了真人,鄙人还真以为是太子殿下来灞城了。”
“两年前吴王宫里一场大火,随从死的死伤的伤。临走时,又发现文牒丢失,耽搁了许久。这些都是太子殿下命人安排的仪仗。”声音清淡而慵懒。
五皇子元洸,魏帝登基不满一月,母族前齐国俞氏因侵占皇陵一案而悉数贬为庶民
,自己的母亲俞昭仪也郁郁而终。朝夕之间,便是云泥之别,那一年,元洸十六岁,皇长子元澈被立为太子,而元洸则被送往吴国作质子。若两国开战,质子则有生命之忧,若自己的母国战败,那下场更为凄惨。
很幸运,魏国是最后的胜者。元洸的质子身份,无疑意味着不可磨灭的功劳。
原本是谷底随波逐流的石子,如今却是吴魏之战最大的受益者。
魏帝派人将他连夜接回长安也并未让他感到有丝毫的温暖,此时,元洸只想见见未央宫里的人来打探一些消息,任何人都好。他差点在长安的深水中溺死一次,不想再经历同样厄运。
元洸认得陈灿,宣室殿的正监,亦是那个在饥馑之年被当朝保太后救下的陈五儿。他虽然有些惊讶,却并未说什么,只是随着侍者们径直走进了驿馆。待进了内间,元洸才请陈灿在自己身前坐下,问道:“太后近来如何?”
陈灿含笑道:“保太后身子骨硬朗的很,昨日还与长公主商议,殿下当了三年质子,有功于国,届时会力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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