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我看是欠调/教。你们郡主得是多好性儿留了你六年,竟养成你这副不知死活的模样。今儿是太子仁慈没发落,等哪日大雨拍子
下来了,把你按死在泥里头。”
安禾听了,磕头如捣蒜般:“殿下恕罪,婢子确实侍奉郡主巾栉。只是自重华殿走水之后,郡主这两年忽然特别不喜欢别人碰她的头发,所以这些东西婢子就没再用过,只是按季节换换瓶内的芳露罢了。今日婢子失手,罪该万死。”
元澈眨眨眼,怪不得他今日碰到她头发的时候,她抖得那么厉害。前情后因都对上了,元澈疑心消了大半,也不愿再为难这名小小侍女。于是他站起来,顺手夺了周恢的塵尾,轻轻敲了一下周恢的脑袋,向地上的碎瓶子撇撇头,“收拾了去。”
“嗳,嗳。”周恢如临大赦一般,捡起了地上的帕子,拾掇干净了地上的碎瓷片,才抬起头,便听到了下一声吩咐。
“冯将军晚饭前说了有事回。”不知为什么,元澈总觉得还是要先说清事由,指腹轻轻滑过书页,“去。把会稽郡主从竹林堂带过来。”
自竹林堂打个来回要费不少时间,周恢出去了一趟。其间郭方海奉了一盏新做的酥油糖熬牛乳,滚烫,揭了盖子便放在离元澈较远的地方。太子看书一向不喜进食,等到睡前吃,正好。然而元澈忽然抬起头,道:“再去弄一碗来。”
陆昭与冯让一同到了,周恢领了人进来。外面雪重霜寒,两人已在廊下除了氅衣,陆昭已然服素,显然并未因觐见更换衣饰。她本身便是寡淡的长相,唇又极薄,生在这一身霜雪色下,反倒是一种遗憾。
元澈不禁想,她生得怎样才算好,然而无论在心里怎样描摹构画,都只觉得心中那些标准的美人面,与眼前的人想比,总是欠生动,多刻板,如同一首完全符合义理与事实的诗,嚼之如木屑。
元澈让冯让先坐,问道:“查的如何了?”
冯让望了望陆昭,见元澈并不避讳,于是直言道:“末将今日晌午去台城问了关于硝石火药的事情。这些东西归吴国火器局管,若要调取,需有火器局的验对符契。末将顺道便去了火器局查问,近一月内确有记档,有人从火器局调用了巨量的硝石火药送往朱雀门,时间正是咱们最后一次攻打朱雀门的前一天。”
元澈皱了皱眉,陆衍的嫌疑似乎又小了几分,于是又问道:“符契是什么样子的?经过谁的手?”
冯让立刻从袖中拿出一枚黄铜色的符牌,上面雕刻火炎纹路,其中三个边缘光滑平整,另一个边缘承凹凸不平状。“问过火器局的人,这东西一共有九对,每对不同。这块是从宫城送过来的。送符契的人只说是北营上的。当时北边白石垒已经破了,火器局的人见败势已定,逃了一多半。那天掌司又恰好不在,几个人见符契对上了就直接开库调了东西去朱雀门,问也没问。”
元澈拿过来颠了颠:“皇室的铸铜厂造的,勘合的一种,分成两片,火器局与调用火药的人各执一片。先去铸铜厂找图纸,看看是否果真打了九副。再问问老吴王都分别发到过什么人手里头。”
“殿下思虑周全。”冯让点头应着,道,“这符契老吴王和几个陆家的将领手里也有,一共缴上来了七个,都没对上。若铸铜厂果真打了九副,那现在流落在外头的只有两副,范围小了不少。”
“陆归身上肯定带着一副。”元澈微微掀起装着牛乳的碗盖,余光落在旁边的陆昭面容上。
一如来时那般,平静如水。
元澈的语气陡然一冷:“搜宫,找出另一副。”
冯让离开,徒剩下元澈与陆昭二人相对。白檀的香气将两人包裹着,牛乳熟悉的香甜将原本撕裂的时与空重新弥合,宛如七年前船舱里的夜晚。物已不是人已非,那张布防图由谁所画,早已无需任何明示。火器局的符契是谁所调,终究也会无疑而定。一层层稠密的云如是拨开,却终未见日,他如今把她叫到这里,不过是想问一句:“你为何要这么做?”
元澈抬起头看着陆昭,她遥遥立定,身后是一张六朝画屏。靛青、银朱、石绿、藤黄,数十种颜色交叠层染,在昏暗的灯光下展示着古老王朝的衰朽与繁丽。她一袭白衣,仿佛是一篇隐隐而不可说的六朝诗,似“停云”,如“结霭”,节制了极限的痛苦,折叠了无尽的余哀,展现在眼前的,仅有行云流水的自然而然,与平静沉默的不动如山。
那七个字,他终究没有问出口。
压城
最后一抹晚霞自天边隐去,坐落在秦淮河边的石头城如一座孤山,陷入寂静与黑暗。
石头城里没有人敢点火把,仅存的八千六百人靠着夜色的掩护和主将的不动如山,打出了万乘之军的阵势,让围城的魏军不敢妄动。
寒风簌簌穿过女墙,吹得石头大营屋顶的铁马铮铮作响。此时,五十名身穿甲胄的士兵埋伏在墙下,听着墙内的动静。
一个胆大的士兵慢慢直起身,踩着旁边的弟兄当垫脚,露头看了看墙内的情景,然后再度蹲下,冲身边戴佩剑的人撇嘴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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