都已经在这里了。”这场倒春寒过去后, 天气也要开始慢慢回暖, 居室里各处所用的纱幔自然也要换些明亮透气的。谢宝因视线微抬, 落在面前的方几上,只一瞬,又瞧着仆妇浅笑颔首:“阿婆先坐下。”仆妇立即明白那眼神的意思,她上前将布板放在几案上后,随即也跪坐在不远处的席垫上。布板是用两块打磨光滑的木头简易做成的。谢宝因一面嘱咐侍女送来润喉的茶汤,一面缓缓卷起竹简,素手捡起旁边的那块木板,垂下明眸仔细看了看。这吴人纱产自吴郡,质地相比那些暗花纱要轻薄很多,但又不会把居室里面的隐秘给透露出去,又因吴郡地处位高,常面都有山雾漫下,瞧不清吴郡里的百姓,就犹如远远看着这纱的感觉,才取有“吴人纱”的雅名。两贯通宝才能买得四尺半。家中春夏两季的纱幔多是用它,虽然不怎么耐用,没有一年半载就要泛起陈黄,但这样的质地其余各郡都产不出来,所以才得世家夫人青睐。因为两季就要一换,有的家里则是一季一换,即便是泛起陈黄,自然也就不算什么大事。今日这一趟所为的也不过是要看看纱色适不适合所居屋舍。吴人纱共有十色,各有所爱,家中多存松绿、秋香、蜜合、烟霞红几种。谢宝因微眯着眼,思索了半响,指尖点在其中一纱上:“蜜合的还剩多少?”仆妇端着兔毫盏还未喝,先连忙应答女子的话:“还剩着三四匹,用来做挡窗牗已经足够了。”谢宝因点头,定下了这一个颜色。她与男子的这处屋舍庭院多栽种一些松柏竹子与散清香的香草,怪石嶙峋又堆垒在一起,院里面的两颗二乔玉兰虽然也是红中掺白,但整体看起来还是太过于苍翠。自然就只能用蜜合的颜色来作配。仆妇喝下一口茶汤,见女子已经定下来,暗暗记在心中好去办,又问道:“不知道两位娘子的屋舍要用哪种颜色?”谢宝因笑道:“待会等她们来这里,再让她们自己选吧。”林妙意和林却意先后走来西边屋舍,旁侧侍奉的是她们各自的乳媪。两个乳媪都因为担心那些侍女过于年轻,不仅粗心大意还好玩,估计也是管不住娘子的跳脱性子,现在这风雨还在刮着,地上全是积水,经常有滑倒的事情,虽然足上穿有木屐,但也不能放心。这跳脱性子,又以六娘为首。周乳媪看过去,十二岁已经应该是佩戴步摇的年纪,但六娘竟然走得步摇直接晃动。“娘子。”六娘那乳媪亦被吓得赶紧拉住人,拍着胸脯驱除惊吓,又苦心相劝,“可不能走这么快,要是摔倒磕碰,娘子不仅自己受罪,我去到女君那里,也没办法脱责。”林却意瞬间变得蔫起来,她虽然性子活泼,但又极其听身旁人的劝,心里知道谁是真心为她好。母亲送她去尼寺是为她好,眼前这个乳媪是,长嫂和阿姊也是。虽然心里明白其中的道理,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嘟囔道:“乳媪说的这些,我当然明白,只是长嫂今日要送给我她亲自绣好的手帕,心里高兴,走起路来自然就不免变快,我又不是总这样。”“女君既然答应要送给娘子,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?”乳媪禁不止笑起来,“娘子只需要慢慢走过去。”林却意被取笑,轻哼出声,转过身不再与这个乳媪说话,瞧见阿姊落在后面,又走回去陪着聊天说话,只是她瞧着阿姊有些兴味索然,便也就不再开口打扰。这些日子阿姊常去长嫂的屋舍学妇行妇言,大概是累的。姊妹二人是刻意挑着长兄离家的时间来的。来到西边屋舍时,侍女赶紧上前侍奉着两位娘子掸去飘到衣裳上的细雨,乳媪又脱去各自娘子的氅衣拿着。一番折腾后,她们才进居室。瞧着跽坐在坐席上的女子,林妙意与林却意并肩站着,屈身行礼:“长嫂。”她们女君刚刚才说完让两位娘子自己来选的话,两位娘子就出现在这里,仆妇打趣道:“真是说娘子,娘子就到。”林妙意疑惑不说话。林却意已好奇的开口:“长嫂与阿婆都说我和阿姊什么了?”谢宝因用指尖轻推了下几案的布板,无奈笑道:“再过几日,倒春寒便要过去,屋舍的各处纱幔应该要换,阿婆拿了些纱色过来,我想着让你们选选自己所居住的屋舍要用什么颜色。”林却意高兴地拿过布板,跑去阿姊身边,姊妹两个人看起来。林妙意只看了几眼,便已选定松绿色,她所住的屋舍各种花都有,反而是没有香草,不论是挂藤的,还是垂蔓的,因为内心自卑,所以认为香草属低贱。林却意反倒变得犹犹豫豫,难以下决定,一下想跟着阿姊要松绿,一下又说想要烟霞红,每次都以为她真的定下了,仆妇要离开时,又立马喊住仆妇,说还是更想要另外两种颜色。苦选不下的时候,直接撒手让长嫂做主。仆妇闻言,要将布板再递给她们女君。谢宝因却已开口:“你那处屋舍前些年栽种的花树均还未长成,如今瞧着是有些素,没有鲜艳的颜色,烟霞红就可以。”林却意心里本就拿不定主意,有人为她拿了主意,说得有理有据,急忙连连点头。仆妇这才终于能够离开。“长嫂。”仆妇刚出去,林却意就走上前,把坐席挪到女子身边,屈膝倒下,娇喊几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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