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小手自娱自乐的坏家伙,“明儿我再瞧瞧,早些去也不耽误啥。”陈庚望听得她那看似轻飘飘却压在他心头的一声叹息,又终于松了口,“人家先生既然见过了大世面,那供销社能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人家没见过?这节礼不过是教小娃娃自己用心备个东西便罢,哪里要这样折腾?”他这一番话算是点醒了宋慧娟,她仔细一想,原本合该如此,学生自己用了心最是要紧的,在他们这个穷乡僻壤哪里能有什么真正稀奇的玩意儿哩?“人家先生该欢喜甚哩?”见那妇人抬起了头来问他的意见,陈庚望反倒端正了脑袋,没有就此继续看她,“那南河边上不是长满了莲花,够几枝便罢。”
闻言,宋慧娟连连点头,想起南河那满坑粉嫩嫩的莲花,一枝挨着一枝的盛开,面上也不禁带了笑,似乎那带着清香的莲花已经放在了面前一般。这教人挂心了一整天的事三言两语就被解决了,宋慧娟心下便也轻快许多,此时她只满心想着明儿得捏个钩子去南河够两枝莲花来,完全没顾得上里侧的人。第二日太阳刚露出头,身旁的妇人打着哈欠便坐了起来,早早地便开始为这一家子忙活着晨间的饭食。等得两个小的也跑来洗脸,抱着坏家伙哄的宋慧娟便唤了她大儿,“娘昨夜里又想了,咱给你叶先生送些莲花咋样?南河的莲花开的可好了,闻着也香的很哩。”原本还迷迷糊糊擦脸的陈明守听到他娘这样说了一番,意识立刻便清醒了许多,忙点了头,“好,晌午下了学我就去够。”“不急,”宋慧娟看着他擦得小脸红扑扑的,“今儿娘先去给你看看,要是还成等你晚间下了学够也来得及。”“好,”这会儿陈明守痛快得很,拉起他妹妹的小手就给她擦了起来,一根一根的擦,又嘟嘟囔囔的两个人说起了话来。那门开开合合,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出了门去,宋慧娟收拾干净灶屋,也带着两个小的出了门。人在田间地头一呆就是大半天,好容易等下了工领着孩子一进家门便要做饭,这是时下妇人每日都要做的事,宋慧娟自然也逃不过去。等这一顿饭吃完,陈明守早就按捺不住自己的心了,早先跑去南河去够莲花去了。看着外头正盛的日头,宋慧娟还是拉住了人,“这会儿日头晒得厉害,你好好睡一觉,下半晌不是还得上学哩,娘先捏个钩子,等你下了学天儿不热了再去。”陈明守到底还是蠢蠢欲动,眼巴巴地看着她,“要是没有了咋办哩?”宋慧娟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小脑袋,“娘早上去瞧过了,还有好些哩,咋也够了,你够得早了明儿还没送给先生花可就谢了。”陈明守想了想,到底还是教宋慧娟劝住了,自己跑回去上了床睡觉。既然这样定下了,宋慧娟便找了根铁丝,放进了还没熄火的灶下,压上半个小时,趁热一弯,绑在竹竿子上也就成了。等到下了工,宋慧娟刚到家里连饭还没做上,她那心急的的大儿已经跑了回来,来不及放下书包就喊道,“娘,我回来了!”这无疑是在告诉宋慧娟他一心只等着去南河捞莲花了。宋慧娟这时忙着做饭脱不开身,只得对她这满怀期待的大儿说,“你等会儿可成?娘把馍馍蒸上再去?”陈明守心里虽然很着急,可也不是不懂事,便点了头,“成。”说着就跑进屋里放下了书包,又进得屋去看了看他小弟弟,见他抓着拨浪鼓睡得小嘴直冒泡,轻轻拉着小被子掩住了露在外面的小肚子,这才进灶屋坐在了他妹妹身边。“今儿先生教了首新古诗——嫦娥。”“嫦娥奔月的嫦娥吗?”“对,就是娘之前讲过的那个嫦娥仙子。”“谁写的?”“李商隐,我教你……”“云母屏风烛影深!”“云母屏风烛影深!”“长河渐落晓星沉!”“长河渐落晓星沉!”“嫦娥应悔偷灵药!”“嫦娥应悔偷灵药!”“碧海青天夜夜心!”“碧海青天夜夜心!”……宋慧娟手上揉着面,听着两个孩子天真无邪的在她身后一遍一遍的读着诗,响亮的声音仿佛照亮了阴郁的天儿,此刻如同泛着光一般。陈庚望远远的就听见那喊得震耳的声音了,推门入内,只瞧见那两个孩子还坐在灶下,他们的娘却是不在。不待他问,两个孩子已经看到了他,他那很是活泼的闺女哒哒跑过来,“爹,我给你背诗,大哥刚教的。”“云母屏风烛影深……”拉了他的手,小姑娘摇晃着小脑袋就开始背,他还未抬起眼往屋内看,那妇人已经抱着坏家伙出来了,“明安,别缠你爹,教他先洗洗手去。”宋慧娟一发话,小姑娘立刻就松了手,撅着小嘴还是背完了。这个小人精也能看得懂眼色的,家里头不止她和她大哥,许多时候连她爹都得听她娘的,她早发现了。只有她娘怀里搂着的这个坏家伙敢不听话,可那是要打屁股的,她和大哥都还没被打过哩。小姑娘不折腾她爹了,便伸了手去逗她娘怀里的坏家伙,仰着头直说,“教我抱抱他。”她抱的次数也属实不少了,每每她在地里上工时,但凡坏家伙有些哭闹都是她用自己的小胳膊把人揽进怀里,学着她的模样哄了他。是以,宋慧娟便松了手教她抱,这又去看了锅里的馒头,拿着馍框子捡了出来。晚上的这顿饭,平日里他们是很少炒菜的,但赶着这个节气地头好歹种了点菜,也是能凉拌着吃,给两个孩子各煮了一个鸡蛋。这顿饭简单,宋慧娟自然做得快,只是再快也赶不上天上骤然聚成堆儿的乌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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