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黑的怪物如一摊软泥般漫过灰白的骨坡,沉入湖底,飘飘袅袅地顺着水流浮到明曜身旁。那团怪物没有五官,周身拖曳的泥浆便好似它的触手,它的体型不小,远远望去像是湖底移动的苔藻。明曜后退了几步,晃眼却扫到云咎手中已化出了一柄白金色的长剑。与大多数持剑者不同,哪怕有杀伐之器在手,云咎的神情依旧清清冷冷,没有半点波动,他周身气息平稳,非但没有戾气,甚至还似持花弄琴之客,只是五官凌厉深刻,才带了几分威严。明曜无法从那神情中分辨出他是否有杀戮之意,略略迟疑,终于抬手握住了那把剑柄。她的手心微凉,带着湖水湿漉漉的潮气,柔若无骨地按着执法神掌下杀伐无数的利剑,却坚定地丝毫没有退让。云咎墨色的眸子冷冷注视向她,压在剑柄上的拇指微微一动,却先笑了:“就连它,你也要求情?”他虽是笑着,神情却并不愉悦,轻轻的哼笑似从喉底流出,带着显而易见的讽意。明曜知道自己的举动又令云咎想起她对于北冥魔族的袒护,只好微微摇了摇头,讨好似地晃晃他的衣袖:“不是的,我没想过替他们求情……”她咬住下唇,斟酌着,似乎在考虑如何向他解释,而云咎却在此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疑点。他微俯下身平视她的双眼,剑锋在地面轻轻划出半圆背到身后,整个人慢条斯理地染上了危险的氛围:“他们?”明曜在云咎凌厉的逼视中躲闪了目光,她垂眸盯着自己的双手,半晌方疑惑道:“我刚刚看到了……一些人的记忆。”她秀丽的眉眼微蹙,脸上满是困惑不解:“那其中多数是年迈的老人,包括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位婆婆。除他们之外还有零星几个年轻人,看相貌与您差不多大……”她说话间又悄悄瞧了瞧云咎,他虽然相貌英俊而年轻,但因气度庄严而显得比实际长相年长了几岁。而在她看到的那些记忆中,那些年轻人气质青涩单纯,眼中满是对未来憧憬的光芒,因此看上去比此时的云咎稚嫩了不少。她顿了顿,调整了一下用词:“比您……再年轻一些。”云咎眉心一跳,直起身,不咸不淡地觑她一眼,只道:“继续。”
明曜想了想,诚恳道:“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到那些记忆的,甚至我所见的记忆碎片不过是他们完整人生的沧海一粟。可是我仿佛能感觉到……”她微微一顿,指甲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掌心,沉默一瞬才小声道:“我觉得……他们是自愿留在这儿的。”云咎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冷笑,他对上她躲避的视线,若有所思:“难怪……”“不!我说的只是他们,”明曜连忙摆手,欲盖弥彰地澄清,“我只是觉得他们选择这样留在世间,或许是自己求来的,那只妖或许只是应承了他们的心愿……现在尚未真相大白,我想请您高抬贵……”云咎眸中聚起的寒气似要将她笼罩,她平白打了个寒战,声音越发低弱下去:“请您……高抬贵手。”他忽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,那动作比起他平常的举止要暧昧危险得多,可他的神情又冷得露骨,像是在看一只试图挑衅神明权柄的蝼蚁:“你是不是觉得这世间所有的规则,都该为所谓的情感开路?”明曜嘴唇有些颤抖,仓皇而卑微地躲避着他寒刃般的目光:“我不明白……”“你当然不会明白。这些凡人被妖物附身侵蚀,留下的尸骨顺着地下泉汇归于此处。他们死前有未了之愿,又未能在平静中离去。于是所有的愿力在世间徘徊不肯轮回,只留下一个没有神智的魂魄在鬼界飘荡。”“于人间而言,这些不肯轮回转世的魂魄在此处停留越久,就越是向来世欠下了未尽之债;于鬼界而言,那本就混乱不堪的轮回秩序又一次被破坏,嗜酒成性的鬼界主早晚又要重现人间;于我而言……”他冷冰冰的漆瞳沉沉注视着她,指尖在她小巧的下巴上留下了一道不明显的红印:“天道留给我的这只过分善良的小鸟,又可以借机试探我的底线,妄图动摇执法者的神权。”他轻轻笑了起来,那清朗俊美的面容忽然蒙上了一层阴翳:“这就是规则被破坏的下场,所以,我为什么要继续纵容这些一厢情愿的爱恨呢?”明曜望着他嘴角凉薄的笑意,连别开脸挣脱的勇气都失去了,她心头涌上一股委屈的涩意,眼眶泛红,声音颤颤:“我之前不懂……我不明白。”云咎伸手抚上她泫然的双眼,语气平静而冰凉:“你尽可以厌恶我,甚至可以恨我,但这天地间的秩序不可被扰乱,谁都不行。”“没有凡人可以打破轮回的边界,没有魂魄可以长久驻足于人世,”他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,“如同你,不可继续与北冥魔族为伍。”“留在西崇山,留在我身边。明曜,别让我再重复一遍。”明曜终于侧开脸,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身前的男人。他的神态一如既往地冷肃,可漆瞳中过于浓烈的寒意像是冰层上裂开的细缝,透出那清冷面容下不为人知的偏执。即使异常,这点儿微弱的情绪却使眼前高高在上的神明露出些许鲜活气来。莫名其妙地,明曜觉得此时的他才更与自己相似,或许这是因为他第一次向她透露了一些有关天道神谕的内容,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隐隐显露出些微的执拗。她轻轻咬了咬唇,盯着他的眼睛,半晌道:“如果我还是走了的话,会怎么样?”他笑了起来:“你还在想这件事?或许你觉得可以在我的手下逃脱?明曜,只要我想,可以永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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