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当异类出现在身边时,除了驯服和摧毁,没有第二条路。”
女子转过头看他,模糊不清的脸,重岳却能察觉对方视线中混杂的默然与悲哀。
信任太过沉重,人类付不起。
即使“异类”放弃一切去试图融入,也唯有形似,没人能够与处于防护中的源石朝夕相处——因为他们坚信防护总会有消失的一天。
“……我……”
重岳静默地听着身边的人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,那句话是对方曾经……或者从未说出口的。
太久了,他记不清。
但他还是回答:“嗯。”
仅此一句,面目模糊的人骤然崩塌,化作漫天黄沙流向不知去处的远方。
只是缱绻地、留恋地,在重岳身上轻轻拂过。
重岳垂下眼。
最后一点黄沙也从他身上消失,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轻声说道:“……再见。”
哒、哒、哒。
鞋跟敲击在走廊的地板上。塞雷娅很少穿这种装束,对于她来说这种鞋子和服饰远没有日常所穿来得舒适,但她深夜归来,并没有时间换下这身装扮,步履急切地抵达总辖办公室门口。
她停了下来。
大门从里面打开。
克丽斯腾带着一如既往的甜美微笑走出来,张开双手迎接她:“塞雷娅,你回来了?”
塞雷娅站在门口。她的步伐第一次有了犹豫,而克丽斯腾仿佛没有看到她的迟疑,笑着上前拉住塞雷娅的手臂,眼眸在室内光线的映照下闪闪发亮:“今天的演讲很棒,我在直播里看到了。”
克丽斯腾的笑容和眼里的光与当初酒会露台上的一模一样。塞雷娅被她拉进办公室,看着克丽斯腾展出近期的项目:源石应用、矿石病临床试验、如何优化源石传输效率……
“……克丽斯腾,我有话要……问问你。”
克丽斯腾抬起头。她脸上带着困惑,像是疑惑塞雷娅为什么犹豫:“塞雷娅?”
塞雷娅沉默了一会儿。
她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些审批报告,想起不经意在总辖办公室发现的数据,想起一次比一次频繁的实验事故。
塞雷娅是莱茵生命保卫科主任,但这不代表过去的几年里她完全忘却了所学的一切——相反,她记得非常牢。
因此那些数据代表着什么,她也非常清楚。
“克丽斯腾。”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,如同运转滞涩的仪器:“你是不是偏航了?”
塞雷娅是莱茵生命的坚墙。
当莱茵生命出现了偏差时,她有权利和义务去矫正它。
……包括克丽斯腾。
“我看到了那些数据。克丽斯腾,……你有什么……想解释的吗?”
“那些?”克丽斯腾重复了一遍这个词。她脸上重新挂起笑容,问:“是哪些?塞雷娅?”
塞雷娅看着她,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。熟悉的面孔,陌生的眼神,陌生的腔调,仿佛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。
但她从不怀疑自己。
“如果你一定要问得这么清楚的话,我指的是优化源石传输那部分。”
感情是无用的。
愤怒无用,痛苦无用,软弱也只是无能者的借口。
但塞雷娅的声音微微颤抖。
“至少有三项数据远超规定数值——克丽斯腾,你究竟在做什么?!”
“我在实现当初的梦想。”克丽斯腾打断了她,“我在去往更高的地方。当初我们做的不就是这样吗?
“哥伦比亚的科技在向前,我们也在向前。在你的守护下安全数值可以加以提高,你能保护莱茵生命的,对吧?”
——愤怒。
曾经厌恶哥伦比亚明争暗斗、结党营私的人,如今也学会了这套话术,并把它用在了莱茵生命里。
……或许真正令塞雷娅愤怒的不是这个。
“不要用那套话术糊弄我。我知道你一直为了科学和天空而努力,但这不是借口—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!克丽斯腾!你越界了!”
克丽斯腾只是看着她。
“不,越界的是你,塞雷娅。”
“我已经没有矫正莱茵生命的权利了吗,克丽斯腾?”
“——当然有。我会限制实验数值的。”面前的人笑起来,那是一种如今的塞雷娅看不懂的笑容,“时候不早,你应该回去休息了。晚安,塞雷娅。”
塞雷娅沉默。
总辖办公室的灯光逐一熄灭,克丽斯腾也早已离开,很久之后,她才在一片漆黑中回答克丽斯腾的问候与道别:“……晚安,克丽斯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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